【今日朝阳网】伫望“中国地”(刘建军)

摘要:以一种接近于散步的方式走进石明信沟,是一个夏日的上午。天气异常晴好,空中一汪水蓝,紫荆花与野山蒿调制的清香,以及抽穗玉米粉状的甜味,不时被微风送入鼻端。同行的友人挥着手说:我们现在是走在伪满洲国时被老百姓叫做“中国地”的地方了。这一点我虽然早就知道的,但朋友的提醒还是使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伫望“中国地”

文/刘建军 编辑/立军

  以一种接近于散步的方式走进石明信沟,是一个夏日的上午。天气异常晴好,空中一汪水蓝,紫荆花与野山蒿调制的清香,以及抽穗玉米粉状的甜味,不时被微风送入鼻端。同行的友人挥着手说:我们现在是走在伪满洲国时被老百姓叫做“中国地”的地方了。这一点我虽然早就知道的,但朋友的提醒还是使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我看到一群雪白的绵羊正悠游在山腰的树丛间,一练白水, 汩汩淌过脚边,几只野鸽子“哗棱棱”扇动着翅膀旋上峰顶,清脆的响声在山谷久久回荡。眼前的景色,使我无法将其与五十年前的凄风苦雨、战火硝烟联系在一起,无法想像一个个峻峭的山峰曾经插满了反满抗日的战旗,一片片丰翠圆润的树叶曾度过了怎样缺齿的岁月,一面面沧桑的岩石曾怎样一次次划过呼啸的弹痕……石明信沟更像是一处未经雕琢修剪的风景绝佳之地。

  可一切又都是真实发生过了。就是在这条长不过几十里,户不过百多人家的深沟里,曾遭受到日伪军的五次围剿,四次洗劫,五年封锁。就是在这样一个佳山秀水的弹丸之地,枪炮声无数次唤醒了沉睡的大山和宁静的村庄,密林中潜行着机智勇敢的武装民众,一场急雨解救过四方山头困守了几天几夜已弹尽粮绝的乡亲,布满卵石的河滩上,燃烧的鬼子汽车映亮了一角星空,如节日的焰火。伴和着飞瀑流泉的轰鸣,十四台轧棉机旋转出冲破敌人封锁的雄伟乐章,长长排列的棉担,如沟谷中缓缓飘动的白云。一次次激烈的战斗,一个个壮观的场面,无需去详述了。就是在这样一个贫穷偏僻的山沟沟里,面对着亲友遭杀戮,房屋被烧毁,几近于“四面楚歌”的生存环境,一群以种地、放羊为生的农民,靠着做中国人的骨气,怀着对乡土的热爱和对侵略者的仇恨,不屈不挠地坚守着自己的家园,坚守着脚下的国土,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没有一天做了顺民。在这块全东北绝无仅有的“中国地”上,日伪军的旗帜没有一天舒展开其侵占统治的野心,魔爪一次次伸来,抓到手里的却只是一把蒺藜。

  以后的几天,我住在沟口的一处平房里,守着自清风岭潺潺涌下的溪水,沐浴在一沟清风里。在每日长久的伫望中,感受这块曾经是最喧嚣又最宁静,曾经是最腌脏也最纯净的地方。惨烈的故事和动荡的往事摇曳在树叶的背后,于静谧的夜晚听溪水载着月光一路铮铮吟唱。

  说起石明信沟,就不能不提到王文福。他的名字人们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但王老凿这个称呼却有着较强的专利意味,而且每当人们一次次提起“老凿,老凿”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到有许多亲切的成份含在里面。

  很小的时候,夏夜的闲谈里总少不了“王老凿”的故事,附着在这位性格暴烈倔犟的农民身上的一段段传奇,鱼儿般游走在星光下老人们的胡髭间,发着“吱吱”的响声,伴随着一连串“啧啧”的赞誉,又一连串“唉唉”的叹息。以后,我一次次读到王老凿和石明信沟民众武装抗日的故事,一次次读,一次次难以抑制内心的震撼和激动。不禁一次次想像:王老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这位头戴破毡帽,身穿抿裆裤,目不识丁的农民老头,又是一副怎样的个性呢?在石明信沟的几天里,我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走着,在随时遇见的老人目光的碰撞中,在家长里短的闲谈里寻访着老凿的影子。血一样浓烈的“君梅茶”,饱饮后使我面红耳赤,浑身燥热难耐;又一次次伫立在轰鸣的飞瀑前,面对着寂然开放的凄美的花朵,长久地陷入沉思。

  无疑,石明信沟不是什么名关要塞咽喉枢纽,不是什么十里荷花、步步胜迹的风光宝地,不是什么内藏稀珍或布有重要机关的兵家必争之地__那么,以十几年的时间不屈不挠地抗争,以流血牺牲为代价拚死坚守,其意义何在呢?石明信沟人是用不着想那么多的,他们或许说不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但这里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是他们承继了祖辈血脉的家园,田地里生长着父老妻小的日子,山坡上拱起的坟茔里安息着老祖宗的魂灵。因此,在他们的心中,这里是最为神圣的地方,一朵野花可视为灵芝,一颗石头也是璞玉,每一寸土地都是心哪!在他们的心中,家园就是国。所以,当他们经受着日本鬼子疯狂的扫荡,阴毒的封锁,以至于官禄的诱惑,能够威武不屈,富贵不移,不仅守住了自己的家园,而且坚守住了中国人的气节精髓。那么,这块“中国地”的意义,又何止是坚守住了一条密林深沟。相比之下,那些个全副武装却节节败退、偏于一隅实行不抵抗主义的中国军人,那些个虽曾写下过“不惜少年头”的慷慨激昂诗句,却最终投敌叛国做了汉奸者流,那些个蝇头小利面前便点头哈腰,拱手让出国格人格的所谓“良民”的人,在当时当地,在那样一种情势下,石明信沟民众做出的该是怎样伟烈的壮举!

  当然,也无需避违,“王老凿”毕竟是生活在深山沟里的农民,其自身的局限性,使他最终走向了一个悲剧性的结局。但当我们今天从客观的、历史的角度回顾那一段艰苦往事的时候,当我们不在以十分苛责的态度走在这块“中国地”上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对石明信沟的王老凿以及民众们表示深深的敬佩和感激。而且我想,应该向当年发动侵华战争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庄严宣告:因为有了一个石明信沟,有了这块“中国地”,你们的侵华野心,你们对整个东北的吞并统治梦想,早在蘑菇云升起之前,早在密苏里号军舰上签下投降书之前,就已经失败了。

  我为我的乡亲们骄傲和自豪。

  五十年前的硝烟已经散去,如今的石明信沟作为一处未经开发的风光旅游地,正日益得到人们的关注。我想,能否找一支能够找来的最大的笔,在清风岭坚硬的岩石上,以朱墨大书“中国地”三字,让全朝阳的人乃至全东北、全中国的人都来走一走、站一站,把自己的名字写上每一张树叶,刻上每一块岩石,做石刻的解说。然后再想一想,我们该用怎样的精神去坚守?需要以生命坚守的还有哪些?

  总难以忘怀石明信沟的两样物产。一样是被叫做“君梅”的草本植物。普通的椭圆形叶片,矮矮地伏在地面上,捋一把放壶里煮几个开,汤汁似血,清醇如葡萄酒,又仿佛含有药性,儒弱的汉子几杯下肚,也立时血往上涌,变得豪勇起来。一样是生长在早春的不知名的木本花儿。那时沟里的寒气还没有退尽,早融的溪水顺着山崖一路挂下来,结成长长的冰凌,那花儿便开了。荷叶状的翠叶托举起高挺的花茎,一长串杏黄色的花朵抱成一团丰硕的花穗,于幽静的山谷,哑声的冰凌边,淡然绽放着别样的美丽。

  (写于1995年八月抗战胜利五十周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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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军,男,1961年生人,朝阳市双塔区人。辽宁省作协会员,朝阳市作协监事长。民进会员,民进朝阳市委委员。朝阳市政协委员,市政协人资环委兼职副主任。现任朝阳市计划生育协会专职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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