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儿育女(二)

摘要:1977年,家境还算过得去的淑贤听从老爹的安排,嫁给黑牛村老实巴交的男人树生。事儿也该着,亲戚边送老爹回家,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老爹介绍李树生这个小伙儿,说他人干净利索,老实巴交,还挺认干的。说着话的功夫,树生用宽木扁担挑着一挑子柴禾呼扇呼扇从山沟里走出来。那么两大捆儿柴禾,挑起来不费劲儿,老爷子一眼就相中,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生儿育女(二)
文化信使/闫红英  编辑/赵盼

  1977年,家境还算过得去的淑贤听从老爹的安排,嫁给黑牛村老实巴交的男人树生。事儿也该着,亲戚边送老爹回家,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老爹介绍李树生这个小伙儿,说他人干净利索,老实巴交,还挺认干的。说着话的功夫,树生用宽木扁担挑着一挑子柴禾呼扇呼扇从山沟里走出来。那么两大捆儿柴禾,挑起来不费劲儿,老爷子一眼就相中,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可怜淑贤进到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家,就知道苦日子开始了——疯疯癫癫的婆婆生养了仨闺女俩儿子,公公比婆婆大十多岁,已经年迈,树生是家里的老大,全指望着他支撑着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淑贤横下一条心来。过吧,还年轻!树生在供销社卖货,淑贤把家安排的井井有条。疯婆婆啥都干不了,就让公公在家看着,顺便做饭。小叔子和最小的小姑子上学,她领着不上学的俩小姑子去生产队干活,挣得工分多,一家人倒也饿不着。

  次年的冬至月,天寒地冻,淑贤要生了。尽管事先淑贤都挺着大肚子糊补了好几回窗户纸了,家里的破土坯房还是四处漏风。本来不大的小土炕上,秫秸炕席只有一床褥子那么大,剩下一半用破麻袋片子铺着——在这样贫困的境遇,这样风雪飘摇的日子,淑贤要生了。一阵儿紧似一阵儿的剧痛让她没有叫喊的力气,刚强的她使劲咬着嘴唇,俩手死死地抓住窗楞子,把窗户纸又捅破了,冷飕飕的风趁机又从小洞灌了进来,她因为疼而沁出的汗遇到小贼风突然就变得冰凉,一张好看的脸变得扭曲了。

  “快生火烧水烧炕,一大家子人就没一个懂事儿的主儿吗?都快生了还让媳妇上山捡柴火,你们一个个的都干啥吃的?”接生婆郝俊儿媳妇论起亲来该叫舅妈,老练泼辣,心直口快。见着不公的事儿就想说句公平话,转过身伸手探了探,对着淑贤又严厉又慈爱地说到“外甥媳妇,宫口开了四指多了,羊水也破了,你比那些喊爹叫娘哭天抢地的媳妇强多了,咱省下这些力气,你听我话,我咋说你咋办,保准不让你多遭罪,痛快儿把孩子生下来!”

  淑贤两道弯弯的眉毛都拧成一个疙瘩了,翘翘的小鼻子也皱成一团,下嘴唇都咬得血印了,听到接生婆的话“嗯”了一声点点头。一大家子人都躲出去了,外屋只剩树生在手忙脚乱地往灶膛添着淑贤刚捡回来的柴火。一大锅水冒白气了,树生紧张兴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快了快了,我儿子就快出来了,我马上就要当爸了!”他一边添火一边听里屋的动静。

  “哇,生个大闺女!”郝俊儿媳妇边剪脐带边嚷嚷着。淑贤浑身瘫软成一堆泥,苍白的脸却舒展开来,挂着一丝初为人母的幸福的笑。树生紧张地来回走,听屋里说是个大闺女,瞬时心凉了半截,感觉身上也没了劲儿,一下子坐到灶坑板凳上,“丫头片子。”他心里嘀咕着。“寻思啥呢,快拿热水来啊,给孩子大人擦洗,没看孩子都不出声儿吗?这老爷们真迂囊!”树生听到郝俊儿媳妇嚷嚷,慢腾腾挪起来,舀了一盆热水端上去,瞅都没瞅淑贤一眼,先往孩子裆部看,一看真是丫头,心就孬遭起来,转身就回外屋了。

  郝俊儿媳妇接生二十多年,见的多了,啥事儿不明白呀,一眼就知道树生嫌乎生丫头了,没随心。“哎,作孽哟,啥不都是骨肉?”这个好心的人,动作麻利地给孩子用热水擦洗,孩子这才微弱地“哇”一声叫唤了,“嗯,这就放心了。”她包裹好孩子,边给淑贤擦洗边朝着树生没好气地嚷嚷:“别傻杵着瞎寻思了,给你媳妇熬点稀溜的小米粥,生一回孩子到阎罗殿走一遭,你们老爷们哪懂,这娘俩都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树生心一动,是啊,这个家穷的破头齿烂,自从淑贤来了这一年,归置的井井有条。高粱米野菜的没变,却比以前做的好吃多了。弟弟妹妹穿的也像点样了,媳妇能干,上午压碾子,晌午去捡柴火,晚上就生了,是不容易啊。“没事,丫头就丫头吧,等孩子大点再生个大胖小子,那就儿女双全了!”树生这样给自己宽着心,蹲灶坑接着烧水,给媳妇熬粥。

  淑贤生下的这个丫头,明显的没发育好呢。别说头顶,就是后脑勺都“忽哒忽哒”随着喘气儿翕动。不吃奶,哭闹不停,淑贤一宿一宿的不睡觉。抱着她,把奶水挤出来,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到她小嘴儿里。树生就在炕梢冲着墙呼呼大睡,孩子咋闹他都不醒。破屋子冷,疯婆婆不知道咋鼓捣的浆糊,居然把窗户又糊了一遍,不漏风了。屋子里更黑了,淑贤却感激婆婆了。一大家子人,只有啥都不懂的疯婆婆不嫌弃她生了丫头,还知道给糊窗户。淑贤在炕上坐月子不到七天,树生就不给烧火做饭了,弟弟妹妹们去河套溜冰玩,天天不着家,不到擦黑吃饭不回来。疯婆婆烧火都失火好几回了,淑贤只有自己下地烧火,还得把公婆的炕也烧热乎的。寒冬腊月的风冻得人像猫咬的,淑贤眼泪汪汪,眼巴眼望的,盼着春天快点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寒冬腊月,孩子满月。大伙儿这个拿一纸包荞面,那个拿一小柳筐鸡蛋的来庆满月。消停了之后,树生那老凿性格的爹,见淑贤生了丫头片子,本就不顺心。再看树生也不去供销社卖货了,淑贤一时半会不能上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了,又多了一个张嘴的小东西,就把小两口叫到东屋来。弟弟妹妹都在,还有小队长,村里有名望的几个长辈,老爹眨巴着浑浊干涩的眼睛,蠕动了半天才张开干瘪的嘴唇,慢声慢语地说:“咱家这种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淑贤生了孩子也干不上活了,树生不去供销社卖货挣得工分也少了,老疙瘩(树生弟弟)还念书,人口多,劳动力少,这日子可咋过呀?咋也不能都挨饿,我跟你们合计合计,咱们分家。你们小两口也有孩子了,自己搭屋开灶另过吧。今儿王队长和你几个大爷也都在场,你俩要是觉着有啥不妥,就提出来。”老实巴交的树生瞪着眼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淑贤的心,一下子凉半截,反倒让她冷静,倔劲儿就冲上来了,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今儿王队长在,叔叔大爷们也都在,给我们做个证,不是我和树生嫌弃这个家穷,嫌弃这个家人口多,公公年老婆婆有病,既然我爹说分家,就依我爹,我和树生带着孩子自己找地方去!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咋着我们也能把日子过下去。”几句话,屋子里就鸦雀无声。

  寒冬腊月,嗖嗖的冷风夹裹着沙砾子一样的雪,沙沙地乱飞。眼瞅着快过年了,淑贤用结婚时的大被子把孩子紧紧地包裹起来,坐上从邻居家借来的牛车,树生把一口快要漏底的大锅扛上车,两个盖帘,一个瓦盆俩破碗,就是全部家当。他们从土坯房走了出来,投奔邻村树生的姥姥家门口。有个舅舅是生产队小队长,把两口子暂时安排到生产队的牲口棚边的看护房。牛粪马尿的臊臭味儿顺着小北风往屋子里灌。“总比大北风吹着强啊,没事儿,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咱不有手有脚,还年轻吗!”淑贤见低头耷拉脑的树生,一个劲儿地劝他。那年的除夕,舅舅表弟们有的送来柴火,有的送来米,淑贤和树生喝着高粱米粥,就着咸菜一起下咽。

  次年春天,生产队给他们两口子批了三分地房场,让他们盖房子。“搁啥盖呀?”树生垂头丧气,对着三分空地发呆。“有手有脚,咋就没法儿盖呢?你看小燕儿搭窝都是一口一口叼来的泥和草,不也建成家了吗?咱俩慢慢来!”淑贤语气坚定地说。种完地后,两口子像小燕儿似的开始往家运石头黄土,一点一点去垒他们的小窝。生产队负责人见他们可怜,给了两棵大树做檩木房梁。到夏天,两间石头磊的、抹着黄泥的房子搭好了。总比原来的土坯房要牢固,“总算有个自己的窝了。”两口子松了一口气。淑贤背着孩子去队里干活,孩子哭了坐地头撩开衣服奶两口,还没等孩子吃饱,就接着拿起锄头干活。歇工了,人家都回家了,淑贤背着孩子去后山捡柴火,回来烧火做饭,到大半夜才能吃上饭。

  天道勤酬,两口子这样认干,总算熬过苦日子,能吃饱饭了。一晃大女儿英子两岁多了,挓挲着俩小胳膊走路了。小嘴巴甜,会哄人,让她逗逗飞她就逗逗飞,让她学啥叫就学啥叫,特别招人稀罕。按理说,树生应该高兴才是,可是随着吃饱穿暖,他想要儿子的想法,又开始死灰复燃了。“咱再生一个儿子吧,我是家里老大,得传宗接代啊。你看英子也大点了,好哄了,你在家负责生儿子看孩子,我出去干活。”树生用商量的语气探淑贤的口风。

  三伏天的夜晚,闷热潮湿的难受。屋子墙缝里的耗子掐架,吱吱乱叫。淑贤一边给孩子摇着蒲扇,一边听耗子动静从哪儿来,好去堵住窟窿,压根没把树生的唠叨往心里去,“嗯?嗯!”她哼哈地应答着,树生一看急眼了,“噌”的一下蹿上炕去,回头吹灭了油灯,顺势把淑贤摁倒了……

  (未完待续)

  注:本文使用大量辽西方言,请网友仔细甄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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