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迈了一步——第二十二章 六亲不认

摘要:形势,的确朝着汤增云、王向东理想的愿望发展。五月份,黎政委因病离职休养去了,汤增云爬上了一把手的宝座。王向东也结合进了团的领导班子,当上了副政委,成为了汤增云年轻的得力助手。

  邓集文,男,1946年生于湖南邵阳,1965年参军入伍,即赴援越抗美前线,历经生死考验,在火线上入党。1967年凯旋归国,长期在部队团、师机关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后攻读文秘专业,沈阳大学毕业。自悟丹青,成为湖南省美协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中国湖南湖山书画院执行院长,齐白石大师再传弟子。数十年间,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新闻、诗歌、小说、书画及摄影作品1000多件。出版的专著有《邓集文画集》、《邓集文作品集》、《土气·豪气·文气》(花鸟画艺术家邓集文作品)、《风雨情》(邓集文诗集)、《多迈了一步》等多部。迄今,先后在辽宁、湖南、山东、浙江、台湾和香港举办个展和联展。2011年12月,国画《横行不霸道》荣登世界艺术殿堂巴黎卢浮宫,获法国国家美协颁发的“特别奖”。

  邓集文转业后,一直工作在辽宁朝阳。豁达豪放、重情重义的邓集文把朝阳视为第二故乡,凭借其聪明才智在这里成家立业、成人达己。自今日起,《今日朝阳网》将陆续刊出邓老先生的专著《多迈了一步》(该书成稿于1982年,2015年初由《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同步推介邓老的一些美术作品,以飨天下网友。

  多迈了一步

  第二十二章 六亲不认

  形势,的确朝着汤增云、王向东理想的愿望发展。五月份,黎政委因病离职休养去了,汤增云爬上了一把手的宝座。王向东也结合进了团的领导班子,当上了副政委,成为了汤增云年轻的得力助手。

  梦寐以求的职位、权势,如愿以偿了,汤、王自然满心欢喜,更加雄心勃勃,这不必说。然而这么大一个团,事情千头万绪,工作真要开展得有声有色,也的确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也忽略不得,忽略了就要出娄子,造成被动。

  在头把交椅上坐了一个月,汤增云感到事情繁杂,工作应接不暇。大的工作一个接一个,小的事情时时处处找上头来。这时候,他也更加体会到了毛主席的告诫:党委书记要学会 “弹钢琴”,十个指头都动起来。

  话说汤政委在师里学习关于批林的中央文件度过了紧张的一周,想着回到大连部队招待所好好休息一夜,养养精神,第二天好坐船上岛,然而他哪里预料到,招待所里早有事情在等着他,招待所陆所长把他从车站接进门,领进所长房间一坐下,便向他汇报了一件事。

  原来,三连战士李敏去年复员回到广西农村。李敏的身体状况是很不好的,加上广西气候炎热,李敏时常头晕头疼,不能参加队里劳动,然而农村是靠工分吃饭的,没有工分就没有收入,李敏生活很是困难。亲人们通过很大努力,借了一笔钱,为他找了个爱人,然而李敏的生殖器丧失功能,对夫妻间的性生活无能为力,爱人含泪离开了他。他向地方民政部门要求安排工作,没得到答应。他向部队写过几次信,反映他回家后的困苦情况,要求部队去人同地方协商,为他安排个力所能及的工作,以求得独自生活的经济来源。部队也向当地民政部门去过公函,但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由于生活无法维持,李敏不得已返回到部队里来了,请求部队领导和党组织帮助解决问题。由于等船,他已到招待所住了三天。三天来无论是在招待所工作的还是等船住所的干部战士,无不为李敏的境遇深表同情和感叹。有头脑的陆所长感到,若让李敏上到岛上去,回到机关,回到连队去,向更多的人诉说他的境遇,这对部队干部战士的思想情绪是很不利的!因此他急忙向政委汇报这件事,同时表明他的看法,建议政委赶快采取妥善措施。

  听了陆所长的汇报,汤政委感到问题的确严重:若全团的战士们都知道了李敏的情况,谁还敢发扬 “两不怕”精神?谁还去拼死拼命搞施工?抓革命要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施工任务若完成得太不像样了,不说明突出政治有欠缺吗?所长的见解对,不能让李敏上岛去,不能让李敏去影响部队的情绪,不能让李敏妨碍自己的工作!

  汤政委顾不得休息了,他立即让陆所长去把李敏叫来谈话,他想着好言安慰一番,答应给报销路费,差不多李敏会同意不上岛,就此返回家去的。

  然而,汤政委想得太简单了,人家是为解决生活出路问题而来的,你一番好言和报销个路费顶什么用呢?这对于李敏来说,那不是白跑一趟一无所获吗?

  汤政委也有他的难处,他不能答应由部队出一大笔钱,包下李敏生活经费的供给;也不能打保票为李敏安排个工作,自己解决生活来源,因此,谈话谈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效果,因为基本问题无法得到解决。

  汤政委只好愁苦地结束谈话,无可奈何地让李敏上岛去。恼人的事总是接踵而来。汤政委一回到岛上,组织股长就递给他一封信。这封信又使他搔首为难。这封信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一年前。

  汤增云一次到师里开会归来,刚一到家,王向东大难临头一般惊惶地来找他,一进门就绝望地道: “政委,我完啦,彻底完啦,白费了您几年栽培的心血!……”

  汤增云不胜惊讶,连忙问:“怎么的了,出了什么事了?”

  “完啦,我王向东彻底完啦,真是的啊,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想不到我王向东祸从天降!……”

  “你看你,到底咋回事,你快点把话说明呀!”汤增云也紧张、焦急。

  “我,突然出了个坏老子,走资派老子……”王向东哭出了声。

  汤增云不免为之一震,问:“哪来的消息?”

  “政治处吴主任找我谈啦,把上边来的公函也给我看啦!我爸爸是青海一个地区的原组织部长,是走资派,是叛徒……哎呀,毁了我啦,毁了我啦!”

  “既然是这样的情况了,也不要急,不要悲伤,组织上相信你,首长们是了解你的……”汤增云好言安慰。

  “革命烈士的后代,转瞬间成了走资派的小子……这叫我怎么受得了呢?……”王向东仍是哭泣不止。

  “你冷静点,让我想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让我想想,想想补救的办法!”

  王向东是最信赖汤增云的,佩服甚至迷信汤增云在一切问题上都是有办法的!他也正是怀着这种信赖和希望来找汤增云的,听汤增云如此说,王向东立即止住了哭声,连小声抽泣也尽量抑制,以免扰乱对方运筹思考。

  汤增云思考了足有十分钟,之后吐一句:“划清界限嘛!”

  “怎么划得清呢?”王向东感到不满足, “衣服脏了泡上洗衣粉、擦上肥皂就洗掉了,政治上染上这么个大污点,怎么洗得掉呢?”

  “洗衣粉、肥皂不行,用汽油嘛!”汤增云坚定地道。

  王向东似乎感受到了启示,但他思考一阵仍不得要领,只好道:“我不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办?”

  汤增云这时沉重地道: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担心你感情上是不是过得去?我刚才思考许久,就是担心你……”

  “政委,只要能不影响我的前程,你让我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可不是说大话,王向东这话是能说到做到的。

  “你们毕竟是父子关系,又是刚发现对方的存在,一刀两断在感情上能……”

  “我出生就没见到他,一点感性认识也没有,我对他没感情!”话出口,王向东自己也觉得太绝情,立即补充道, “当然,主要他是走资派,是叛徒,是敌我矛盾问题,我认他做什么呢?”

  “这样的话,你可以写个申请,向上级申请你不承认和他的父子关系!”

  “这样就能行?”王向东还是不大相信地道。

  “不但是能行,而且更加说明你路线斗争觉悟高,能大义灭亲,政治立场最坚定!”汤增云凝着笑目注视王向东, “这样一来,那真的如毛主席所说,矛盾起了转化,坏事变成了好事!”

  王向东抑制不住惊喜,他心花怒放!那种激动心情,就如同船破落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块能托浮人体的破船板,就好比黑夜走路之人突然发现空中升起了照明弹!于是乎,王向东立即写了个申明,一式三份,呈送团、师、军三级党委。

  王向东此举的确成功,应验了汤增云的预见,坏事变成了好事!在许多问题上帮了王向东的忙!王向东之所以能捷足先登,升上了团的副政委,也不能不看到这一举动是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的!汤增云也一直沾沾自喜:当他一心栽培的人前进路上遇到了险阻时,是他稍施谋略就扫平了险阻,而且使道路变得更宽广!

  然而,政治风云变幻之快,实在叫人无从预测!组织股长递给汤政委的信,就是当年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说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王向东的走资派、叛徒老子写给部队党委转交他儿子的亲笔信,他现在已经 “解放”了,官复原职了,来信协商父子相认、骨肉团聚之事。

  这怎不叫汤增云犯难呢?当初是他缺乏政治远见,给王向东出了馊主意,如今事情变化了,又怎么跟王向东谈呢?王向东不怪罪吗?嗨,不谈也得谈,信是不能压起来的呀!汤增云苦痛地思索了一阵,决定找王向东谈,他想着向王向东检讨几句,相信王向东是能够理解他当初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的!再说,今天的变化对王向东来说,不是坏事,而是好事,王向东也是会高兴的。

  王向东到连队蹲点去了,汤政委派车把王向东接了回来。他又让警卫员准备了一瓶酒和几碟下酒的菜。

  当晚,正、副两位政委在汤增云房间里对坐举杯,边饮边唠扯。开始是汤政委谈在师里一周的学习情况,王副政委谈一周来部队的工作情况,也算是领导之间 “互通情报”。过去了半个小时,见酒菜下去一半了,一般的工作上的事也扯得差不多了,汤政委叫声王副政委,准备扯正题。

  “仍旧叫我小王吧,政委。”王向东谦虚地打断汤的话。其实,这种谦虚是真是假,王向东自己心里最清楚。

  “行啦,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时间长一点,听习惯了就好啦!……”

  “不,在政委您面前,我永远是小王!”王向东又强辩一句。

  “好啦,称呼是次要问题,我不跟你争辩了。”汤郑重其事地道,“小王啦,这些年来,对于你的政治思想、工作学习、家庭生活等问题,我们之间说过不少的话,我的一些建议和意见对你的成长和进步起过一定的作用,但是回过头来看,我也为你出过一些错误的主意,只怪我缺乏政治远见,还要请你多谅解啦!……”

  “政委,您这话是从何说起?”王向东感到莫名其妙, “我到机关来当报道员,回到连队去当指导员,这又捷足先登,当上了团的副政委,我前进道路上的哪一步不都是全仗政委您的搀扶吗?不是当政委面说好听的,我的确一向认为,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教诲我的金玉良言,您的每一点意见都是照亮我前进道路的一盏明灯!又哪来的错误意见呢?”

  “让你想,你当然是想不到啊!”汤政委说着,拉开办公桌抽屉,从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王向东,“看看吧,看看这封信!”

  王向东接过信,抽出信瓤,展开来。

  向东儿:

  这是你出生二十多年来父子头一次通信,先让你了解一下我的一些基本情况吧!

  1949年4月在攻打上海的战斗中,我负了重伤,担架将我抬下火线后,立即转送北京军医院治疗。一年后我伤愈了,我请假回到老家湘乡县李家塘寻找探望我的亲人,乡亲们告诉我,你母亲生下你没出满月就死去了,后来你奶奶背你流浪他乡了。我没处寻找你们,我也以为在那样战乱的年代,你们也难得有活命了。我们的茅草棚家也早没影儿了。我站在老屋场上痛哭了一场,我又回部队去了。1951年我参加了建设北疆工作来到青海省,由于失去了你们,我又成了家。你继母是当年照顾我养伤的护士,我们一起到的青海,她为你生下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我先在一个县里工作了几年,后来调到地区。1964年担任了地委组织部部长工作。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被当做走资派、叛徒打倒了。如今我的问题弄清了,我解放出来恢复了原来的工作。

  东儿,在我被打倒的六年里,我蹲过 “牛棚”,住过 “干校”,受过许多叫不出名的刑罚,精神上、肉体上受到很大的摧残,痛苦一直无情地折磨着我,然而,我与跟我同样遭遇的千千万万的人比,我又感到一种独有的愉快,查清祖宗三代的彻底的调查工作帮了我一个大忙,使我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找到了我失散了二十多年的亲人的下落。那是一年前的事,那时我还没有自由,我当时不敢想和你们见面,实际上也没有见面的条件,我想不联系就暂不联系吧,自己眼下是这样的处境,骨肉团聚也不会带来欢乐!我尤其还担心你奶奶会受不住的!因此,我一直把欢喜埋在心中,等待我处境出现转机的一天,那时候,我听说你向上级提出了申明,申明不承认我们父子的关系!东儿啊,爸爸不怪你!我不认为是你对爸爸绝情,责任是在社会现实,在“左”倾路线,在当时,我蒙受着冤屈,说我是走资派、叛徒,是敌我性质的矛盾!在这样的情况下你采取了那种举动是可以理解的!等多只能说你太年轻,幼稚不懂事!这是一个教训,我们要批判 “左”倾路线,控诉 “左”倾路线对党和人民的坑害!对我们自己的坑害!

  东儿,黑暗的旧社会夺去了你妈妈的性命,你奶奶领你漂泊他乡,一家妻离子散,骨肉隔绝了二十多年。然而当我们有幸知道了亲人下落之后, “左”倾路线又让这种隔绝继续了一年多,这是太不应该的!毛主席到底是英明伟大的领袖,共产党到底是光荣正确的党,知错就改,见偏就纠,把老干部解放了出来,使我们迎来了骨肉相见、全家欢聚的幸福时刻!东儿,爸爸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你和你奶奶,你继母、你的四个弟妹都在想念你们,他们天天催我早点给你写信,早点取得联系。东儿,阻挠我们父子相认的障碍扫除了,骨肉拥抱的时刻到来了!由你安排吧,东儿,是你到我们这里来呢,还是爸爸领着全家上你部队去呢?你来信吧,决定一下吧,让团聚的欢乐尽快地降临我们一家大小吧!

  你的爸爸:成德

  王向东看完信,顺手弄向一旁:“仍不理睬!”看信的整个过程中,汤增云一直在注视王向东的面部表情,他发现王向东自始至终反映平静。他就有些纳闷:王向东看这样的信怎么能这般冷静?王向东看完信的举动和态度,更使汤增云感到不好理解。但他马上猜想,准是王向东为当初的申明为难,担心人家笑话他,又考虑这着棋是听他政委指点下错的,当他政

  委的面不好说什么,故此才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口不一地说出 “仍不理睬”的话。汤增云分析到这,于是道: “向东,我看这事也没有什么,很好处理,你当初那个申明,虽然上下都知道,那又有什么呢?政治形势的变化,谁能不跟呢?当初说你爸爸是敌我矛盾,谁去认敌为父呢?如今问题弄清了,你爸爸不是坏人,是党的好干部,那就是要相认嘛!谁能说你不认下台的老子但认上台的爸爸呢?我看这事别人无可非议!你爸爸方面也不用顾虑,信上写得很清楚,你爸爸很客观地看待你那个申明,他一点也没怪罪你。至于你那个申明的撤回,这不用你出头,我以党委的名义向上边请示一下,就会退还给你的……”

  王向东平静的摇摇头: “政委,你理解错了,我是真意不想理睬的。”

  这可真是遇上了丈二和尚,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汤增云呆呆地望着王向东,双眼愣了神。

  “政委,我说说我的一些想法吧,也不一定对。”王向东不慌不忙地拉开了表述他的政治见解的架势。 “我认为毛主席和党中央把一些犯过错误的老干部解放出来重新工作,一是体现党的‘给出路’的政策,也是给这些干部改过自新、立功赎罪的机会。可是从实践上看,事情是很糟糕的!那个老干部不是一解放就把过去的问题一风吹,怒气、牢骚满腹,对文化大革命中成长起来的新干部、新生事物,一切都看不惯,重新工作要官复原职,要原班人马,要住原来的办公楼,甚至桌子、椅子放哪,花盆摆哪,都要恢复文化大革命前的原样子。这都是什么态度?这是想彻底翻案,全盘否定文化大革命!这些老干部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解放了,就应该感谢党和毛主席,好好记取过去的经验教训,虚心向新干部学习,老老实实为人民做点贡献,有个好的晚年,开追悼会时也好致悼词,可是这些人不,秋后算账、翻旧案、走老路,而且走得更凶,更快!历史车轮哪能倒转呢?搞复辟,走回头路有什么前途呢?我看用不了多久,这些走资派会被重新打翻在地,重新让人民踏上一只脚!

  “就从这信上的话说吧,他说毛主席英明伟大知错就改,共产党光荣正确见偏就纠,表面看,好像是在颂扬毛主席和共产党,实际呢?照我说是恶毒的攻击!“哪个敢讲毛主席有错误?既没有错误又哪来的知错就改?这难道不是恶毒攻击红太阳么?论党的错误也不能笼统地说共产党犯了错误,错误是钻进党里的机会主义头子们,走资派们造成的,共产党的光辉是光芒万丈的!他信上还讲要记住教训,要批判 ‘左’倾路线,这是根本的路线错误!林彪 ‘左’是形式,是手法,林彪反动路线的实质是极右!只在历史上有过王明 ‘左’倾路线,路线是非都分不清,哪有不完蛋的?因此啊,我不想靠我这个老子。人说背靠大树好阴凉,但要看什么样的大树?得靠根深叶茂的大树,才能有阴凉!我这样的老子不仅不是根深叶茂的大树,连枯朽的老树也不是,是被人伐倒了的重新扶起来埋上土的一株死树,有什么靠头呢?靠得不好靠倒了砸死你……”

  听了王向东这一大篇议论,汤政委大为震惊。在他汤增云眼里,面前这个由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副手,再能耐,纵使是一个斛斗能翻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也不过还是在他如来佛的手板心上!他真是不曾想到王向东竟能对当前国家的政治形势有如此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见解!实在是了不得!汤政委佩服地连连称赞:“了不起,了不起!王副政委你真是个人才,了不起的政治天才。”

  “政委,您太过奖啦,我这点水平,不全是从您那儿学来的呀!”

  “就算是,你现在也是新筸超过了老竹,女儿比妈妈高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于蓝啦!”

  “哪里,政委,在您面前,任何时候,我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板斧啦!”

  ……

  两人互相谦逊、吹捧了一阵。汤增云把话题转到下一步工作:组织全团干部学习批林材料的事情上。

  王向东接过话题,又大发起议论来: “林彪事件,我想了好久,林彪的政治地位那么显赫,作为毛主席的法定接班人写进党章里了,可是最后落得个仓皇出逃,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下场可悲呀!林彪的教训是什么呢?当然他是死在 ‘权’字上,他急于篡夺最高权力,便想谋害毛主席。‘权力’这东西真是个怪物,它既是宝又是祸,令人爱又让人怕!为什么说是宝令人爱呢?人们说,权权权,命相连,有权幸福在,无权入苦海。这话很正确,权力可以给人一切!特别是在我们国家里,资本主义社会是金钱万能,社会主义社会是权力万能。金钱多了要存银行,要保管,怕丢;权力再大也不需要寄存,不需要带在身上,用起来方便省事,权力比金钱要现代化得多!老干部挨批斗时,都发誓下辈子也不当干部了,可解放出来没有一个不想再掌权的!权力这东西真是令人爱的宝贝!说他是祸让人惧怕,也不假,历史上改朝换代,为了一个权,多少人掉脑袋!开明的封建皇帝唐太宗李世民为了权,也毫不客气地杀死了他的哥哥李建成、弟弟李元吉。林彪不是为了权,他不可能想到对毛主席下毒手!权力这东西也是一种罪恶的根源啦!……”

  听了这通议论,汤增云由钦佩转为了吃惊,他呆呆地凝目对面的王向东:这人为了自己决心不认父亲,刚掌点权就对权力问题如此深研细究,这人危险!这人心狠手毒野心勃勃!得提防,提防助手变对手……汤增云这么警惕地思考了一阵,又放下心来:自己神经过敏了吧!不要太多心了吧!

  汤增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他想就此结束谈话。他刚要发话驱客,又想起了李敏。于是他又向王向东讲起李敏来队的事。

  “人呢?现在人在哪里?”王向东听了一阵,发话问。

  “跟我坐同一条船上岛来啦,在招待所住着。”

  “交给我吧,政委,您不用管了,我去做他的思想工作。”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向东来到招待所,在招待员的引领下,他朝李敏住的房间走去。

  李敏早膳后,回房间背依叠好的被子斜躺在床上出神。门是开着的,他面朝门口。王向东一出现在门口就进入了视线。他立时精神一振,站起身来。他叫一声 “副政委”朝门口迎出两步。

  王向东也呼唤着 “小李”快步进门,握住了他的手。

  坐下后,王向东打量李敏。李敏面黄肌瘦,两广人本来就有颧骨凸出,眼窝深陷的特征,由于人瘦,李敏这些特征更加突出。一身旧军装没了领章帽徽相配,又最使人不显精神。看上去,李敏要比他的实际年龄显老十岁八岁,铁石心肠的王向东,见李敏复员回家一年变得这副憔悴病态的样子,也不免一时产生了同情之心。于是动情地道: “小李啊,我在连队蹲点,听说你来了,我特意回来看看你啊!”

  这本来不是实话,但李敏听来也感到很温暖,受感动,连忙道:“感谢首长关心!首长工作忙,特意回来……实在感激!”话毕,他想起应该给王向东倒杯开水,于是起身倒水。

  “别客气,不用倒水,早晨喝的稀饭,不喝。”王向东谦让道。

  “副政委,我这次来,是来给首长们添麻烦……”李敏倒好一杯水递向王向东。

  “从部队出去的人,对部队都有感情,回老部队来看看,首长们、同志们都是欢迎的!……”王向东接过水杯,放回到桌子上。

  “副政委,我是迫不得已才又找回部队里来的,要不然我也不……”李敏又坐下来。

  “这我理解。学习毛著积极分子嘛,你的思想境界是高的!部队现在还在开展学习你的英雄事迹活动哩!”

  接着,李敏便诉说起他回家后病情常常复发,不能参加队上繁重的劳动,生活困难,借钱找了个对象散了伙等一些情影,讲到末了道: “副政委,我生活上的实际困难,我自己实在克服不了,因此来找老部队,请首长们一定给想点办法。”

  王向东抓过水杯来,喝一口水,道: “听你讲的这些情况,的确有些实际问题,不过,小李啦,你的伤是在部队负的,部队当时给你记了功,评了残,你每年有几十元钱的残疾金,你复员了,再有困难,主要靠地方呀!”

  “这我明白,副政委,我不是说要让部队把我包下来,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请部队出面,同地方协商……”

  “团里给你们当地有关部门去过两次公函啦!”王向东申明道。

  “去信要管用,我就不会来啦。”

  “嗨,如今的风气也真是!怪不得人们都说三个公章胜不得一个老乡!”王向东埋怨一句,道:“那你的意思怎么办好?”

  “我想请部队去位领导同志,同地方协商一下,给我安排个力所能及的工作。”

  “这个……”王向东摇摇头,“部队去个人倒可以商量,不过安排工作我看难啦,你也不是不知道,部队处理连排干部,都是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给安排工作,你是一个战士复员的……”

  “我生活有实际困难……”

  “有实际困难的人多着啦!”王向东感叹一句,随后问道:“你这次来部队就是这个目的是不是?”

  李敏点两下头。

  “那好吧,就这样,既然来了,就在招待所好好休息两天,哪里也不用去……”

  “我想去看看老连队……”

  “别去了吧,连队施工挺忙的,你去了大家也没工夫陪你玩。再说,连队也不能帮你解决什么问题。”

  “那倒是。”李敏勉强地点一下头。

  “你好好休息。你提出的问题,我回去跟团长、政委商量商量再答复你。”

  李敏自然是感激地颔着。

  下午,王向东就让警卫员送给李敏200元钱。告诉说,其中100元是往返路费,100元是生活补助。让他坐下一趟交通船回家去。

  下一趟交通船开时,李敏去老连队了。

  王向东得知李敏没照他的指示办,很不满意。他再去见李敏时,一见面就责备道: “小李,你在部队是积极分子,是先进典型,复员了再来部队也还是要听领导的话才行……”

  “副政委,我要求部队去人的问题,你没有答复……”

  “嗨,这个问题,你不能急嘛!部队工作忙你是知道的,让谁去才合适,领导还得考虑考虑嘛!”

  “我想和去的领导同志一起走。”

  “这就没有必要了,你还是先回去吧!”王向东不耐烦地道,“我一会跟团长、政委再好好说说,一定去个人,你放心好不好!”

  李敏不好再强求什么了。

  下一趟交通船开时,王向东让警卫员替李敏买了船票,并亲自到码头送行。

  船快要开了,李敏心中很不踏实。握别时,李敏再一次道:“副政委,那我就在家等着部队去的同志啦!”

  “等着吧,等着吧!”王向东很爽快。

  汽笛长鸣,交通船起航了,离开了马蹄岛开向远方去了!船上的李敏,他在思考,思考他这次来部队的成果:部队不会不去人吧!100元生活费不会是成果的全部吧!他的心,跟整个身子一样,在摇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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