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迈了一步——第二十一章 曾母转变

摘要:邓集文,男,1946年生于湖南邵阳,1965年参军入伍,即赴援越抗美前线,历经生死考验,在火线上入党。

  邓集文,男,1946年生于湖南邵阳,1965年参军入伍,即赴援越抗美前线,历经生死考验,在火线上入党。1967年凯旋归国,长期在部队团、师机关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后攻读文秘专业,沈阳大学毕业。自悟丹青,成为湖南省美协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中国湖南湖山书画院执行院长,齐白石大师再传弟子。数十年间,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新闻、诗歌、小说、书画及摄影作品1000多件。出版的专著有《邓集文画集》、《邓集文作品集》、《土气·豪气·文气》(花鸟画艺术家邓集文作品)、《风雨情》(邓集文诗集)、《多迈了一步》等多部。迄今,先后在辽宁、湖南、山东、浙江、台湾和香港举办个展和联展。2011年12月,国画《横行不霸道》荣登世界艺术殿堂巴黎卢浮宫,获法国国家美协颁发的“特别奖”。

  邓集文转业后,一直工作在辽宁朝阳。豁达豪放、重情重义的邓集文把朝阳视为第二故乡,凭借其聪明才智在这里成家立业、成人达己。自今日起,《今日朝阳网》将陆续刊出邓老先生的专著《多迈了一步》(该书成稿于1982年,2015年初由《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同步推介邓老的一些美术作品,以飨天下网友。

多迈了一步

  第二十一章 曾母转变

  曾中文要么走亲访友,要么在队上参加点劳动,乐呵呵的打发假日,对谈对象的事一概回避。

  可做母亲的总是放心不下:儿子说是在外头自己找上了,可也没见着么子样!这话是假是实呢?要是儿子在部队上只顾奔前途、奔进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全抛在一边呢?按旧习惯,子女说亲,总得从大到小一个个来,可如今中文脚下有两个弟弟都结了婚了,老大中文的亲事还没影儿怎么行呢?而且,中文儿在亲事上又是伤过心的!这事旁人不上紧,当老人的不能不心急啊!

  一天,中文妈把儿子拉到身边,让中文详详细细地讲一讲,她当老人的心中好有个底儿!

  慈母的诚意关心,当儿子的理解。于是他把自己和韩笑恋爱的一些情况如实讲给老人听。曾中文也有所顾虑,他在做长篇介绍时耍了一点小小的心眼,他开始用许多话讲述韩笑姑娘如何聪明、懂事、美貌和有文化,意欲把老人的心充分打动,最后他再提姑娘家庭有污点一事,以免老人一听就灰心,不赞成他这个选择。中文妈也的确一直听得眉里眼里尽是笑,然而当儿子道明最后一层,她那震惊之状,简直令人可怕!中文方发现自己对母亲的估计太不足!

  老人惊骇着不认识似的望了儿子许久,尽力镇定一下,责备道:“娘想问你个实底儿,好放心,你怎么讲些话来吓娘?”

  “我哪是吓您?我讲的全是实话呀?”

  “嗨呀———”老人长长地叹一口气,埋怨道: “你是解放军,党员、干部,哪个年轻人有你这样的好条件?你一进屋,来做媒的不是门槛都踏破了吗?你找对象,不是随你花园里选花吗?”

  “妈,人家韩笑姑娘也是花呀!”中文平静地道。

  “那是刺花,老虎花,摘不得,碰不得的!”老人有些发急了。

  “妈,您说是刺花,儿子倒是不怕扎手;您说是老虎花,这话错误呀!……”

  老人更是发急: “中文呀,讲娘错误,你没长眼睛呀?农村是怎么对待地富分子的,你没看见?全不晓得?你当兵才六七年,农村的一些事情全忘啦?”

  见老人感情这么激动,中文觉得继续驳嘴没什么用,便暂不出声。中文妈也不说话,母子都沉默。但从脸色上看得出老人胸中的怒气、怨气升到了极致。

  慈祥的老人为什么态度一时变得这么不好?对儿子自主的亲事为什么这么不能通情达理?儿子难道要责怪老人吗?具有一定政治素养的曾中文,应该冷静地去思考,不要鲁莽地怪罪老人!

  老人的这种感情是受了社会现实的影响,并非她自身固有!打解放二十多年来,地富分子及其子女的境遇,他历历在目……

  解放二十多年来,年年月月抓阶级斗争,地主富农是固定的目标。不管什么政治运动一来,先把这些人揪上台斗一通,批一通。平时一出什么事,先找这些人的茬。这些人开会没讲话的权力,劳动分配最差的活,走路不敢抬头走……这些情景,老人实在见得太多太多了!尤其处置 “黑杀队”,老人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残忍!在文化大革命运动高潮时候,邵阳地区有个大队一个地主子弟被斗得熬不过,想弄死大队书记的小儿子以示反抗。之后在捉拿他时,他又疯狂地扬言,他们是有组织的,某月某日要杀尽农村干部!这一扬言不要紧,远近很快传开了地富子弟组织了“黑杀队”,要杀人报仇!怕挨杀的干部们来个先下手为强,立即把一些年轻的地富子弟捉起来,绑上一块石头投入了江河!几天里,许多出身不好的青年横祸飞身!中文妈亲眼所见的,在这次残忍的行动中,本大队就有两名阶级不好的青年被送去见了龙王。老人回想起这些情景,怎么能不怕呢?她怎么能同意儿子的选择呢?

  中文妈越想越觉得儿子糊涂,于是又责备道: “中文,农村里是怎样对待地主富农家庭的,想你不会忘记,娘也不去细讲。农村哪个不晓得,如今共产党重成分得很,见了出身不好的人别个想躲还怕躲不了,你偏还要往跟前凑!你一个在外边干革命的人,讲起来又进步得很,怎么这些事还不清场?思想比农村人还落后呢?”

  “嗨呀,妈呀!……”中文伸手直搔头皮。他感到老人的话实在不好回答。

  “嗨呀做么子,娘讲错啦?我们家是贫农,阶级对阶级也不配嘛,不能把话把人家讲。讲我们阶级界限不清!”老人道,“我就弄不清你是怎么回事?农村里一些没大出息的伢子,好妹仔没那个把的伢子,有人给介绍地、富家的姑娘,她还嫌阶级差了不心愿要,怕跟着倒霉做矮人!你说你怎么放着高子不作想作矮人呢?”

  “妈,您听我讲两句。”中文平静地说服道: “过去农村里,特别是六六年搞起文化大革命之后,对待阶级差的人,有些做法是过火了的,不符合上边的政策。就拿对待这些人的子女来讲,党的政策是看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并不当敌人看,党号召要帮助教育这批青年,而且相信可以教育好的。干活要人多,干革命也总是人多一点好。出身不好的人,在全国为数不少,团结这些人为革命做贡献,是革命事业的需要!……”

  “你讲上边的政策好,娘肯信。但是农村里人讲,共产党的经是好经,就是下边的歪嘴子和尚太多了,好经到他们嘴里都念歪了!我也想,地主富农过去剥削穷人、欺压穷人,该打该斗。

  但是解放以后,只要是好好改造的,老老实实劳动的,也就是自食其力的劳动人了嘛!他们的子女后代,本来就没剥削过人,人家投生也不是故意投生这样的家庭,人家有么子罪过?……”

  “妈,你这些话就讲对了!”曾中文高兴地称赞起来。

  “但是,我刚才讲了,歪嘴和尚总是不好好念经的!这些年来,看得够了的!我们别自个没事找事,犯不着!我们远远的躲开,自找安静自在!……”

  “妈,小韩那个人实在是不错……”中文耐心地争取老人的认可。

  “中文,你到底是相中了她的貌,还是相中她文化高?不是娘讲你,伢子,你年轻不晓得,女人的貌不是福是祸!貂蝉漂亮,一害董卓,二害吕布,后来跟关公,关公老爷八月十五月下斩貂蝉,把她杀了,圣贤不爱色,自己得平安!你是读书人,未必不晓得古人的这些事?平常人就行,脸蛋好看当不得饭……”

  “妈!您说的一些啥呀!”中文又好气又好笑。

  “要是图的她有文化,娘讲,虽然如今新社会,男女都讲要有文化,但女子读那么一肚子书做么子?能认得报纸会写个信就行了,女人一生孩子,书读得再多也白费!旧社会,有几个女的认得字?……”

  “妈,如今不是过去了,青年人结婚不只是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看你说的,不生儿育女?不生儿育女那天底下还有人嘛?!”

  老人说得严肃认真,曾中文忍不住直笑。

  “娘讲当真的,你嘻嘻哈哈做么子?”老人又道, “你要是实在重貌重才,我讲,你二姨妹也不差,娘去跟她讲,叫她莫考么子大学了好不好?实在不行,这些日子做媒的这么多,你比较比较,从中选一个最好的,难道还不能中意?”

  ……

  谈判持续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多少共同点,双方都没有妥协,只好不了了之。但老人不肯罢休,她发动全家。经过她发动,除了她的老头和一个女儿顺她的意思劝说了中文几句,中文的其余五个弟妹连同两个弟媳,四个支持中文,三个保持中立,老少十一口的家庭,观点实在不好统一。

  假日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归期临近。这时候,曾中文收到部队一封来信。让他归队时路经长沙,顺带完成一项外调任务。思考执行差事,曾中文突然受到启发,心中出现一种安排.他对母亲道: “妈,您老在农村里辛勤了一辈子,养育我们兄妹七个,没有安闲自在过一天。儿子部队里来了信,让我到长沙办点事,趁机会我领您老人家去长沙住几天,看看省城,看看外边的世界好不好?”

  这哪还会有不好的!在山沟沟里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哪个不想出次远门,到城里去开开眼界,看看如今的新世界?老人听得中文这么说,连忙乐呵呵地答应,并连声夸赞中文真是懂得孝敬老人的好儿子!老人的欢欣,几乎把对儿子在亲事上不遂她心愿的怨怒一时冲刷得一干二净!

  部队当年在湖南 “支左”时,曾中文与长沙宾馆有过交往,中文母子到达长沙时,宾馆又正好比较闲空,故此中文母子顺利地住进了宾馆。

  宾馆大楼建筑宏伟美观,设备新式科学,具有一定的现代化水平,在我们国家来说,曾中文领母亲来这里住,他的一种出发点,也是想让老人来省城一次宝贵的几天里,尽可能领略一下新时代的文明生活,让老人在思想上和物质享受上都取得一次最大的收获!

  母子住进了二楼一个套间,乘车疲惫,老人进房间便往兰平绒包裹的椅子上坐,可是身子突然沉了下去,她吃惊不小,连忙站起身来。曾中文看到了,告诉老人家,这是沙发椅,椅子里安的有钢丝弹簧,不同于家里的硬板凳,不要担心怕坐坏了!老人复又坐下去,感觉实在是软和舒服。一路乘车手脸都很脏了,需要先洗一洗。曾中文去扭开洗脸池的冷热两个水管龙头,放满一盆水请母亲洗一洗,老人边洗边感慨:农村里吃水、用水得到井里、河里去挑,使热水还要烧,这里在屋里不动,用手轻轻地扭一下,水变出来了,而且要凉的有凉的,要热的有热的,真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事!洗漱完了,老人想解一下溲。中文这时在洗漱,他伸手指指里边卫生间,老人怀疑,说茅厕哪能安在屋里?

  那不臭死人了!中文解释有自来水冲洗不会臭的。于是老人去了卫生间,但她到了卫生间打个转又出来了,告诉儿子那不是解溲的地方。中文只好停止洗漱,陪她进去。原来卫生间安的坐盆、便盆口盖的是净亮的红漆木盖子。中文帮着揭开木盖子,并把靠墙的一根掉绳指给她,告诉便完后拉一下绳子。儿子离开后,她坐着便了,随后照儿子的吩咐拉了一下绳子,自来水箱的水立时哗啦啦将便盆冲洗得干干净净!老人感到惊奇,这些名堂城里人是怎么想出来的呢!老人从卫生间出来,中文已洗漱完毕。于是他又陪老人去看浴间。浴间里安装的是长条白瓷盆。中文问老人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老人说在火车上吃得饱还不饿。于是中文又扭开这浴间的冷热两根水管龙头,满满的放了一盆水,中文告诉老人洗完澡后如何放水才离开。老身子泡进了雪白光滑的盆池里,她独自偷偷笑得合不胧嘴!她心里想:人们常常讲天堂,天堂无非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人们羡慕神仙过日子,我看在这样的地方住一辈子,要比神仙强!

  老人从浴间出来,中文已端来了饭菜。母子进了晚餐。又歇了一会儿,就寝睡觉。床也是沙发床,老人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心中又是好一阵感慨。母亲在里间睡下后,中文出去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在外间床上也睡下了。

  次日吃过早饭,中文告诉老人,他出去办公事,中午再回来。

  中文离去一会儿后,一位年轻姑娘来到房间,客气地向老人招呼:“大娘,同您一块来的那位解放军是您老人家的儿子吧?”

  老人连忙热情地告诉:“是的,是的啊!”

  “他这阵子又哪去了?”

  “他有公事去了,告诉我,晌午他才回来。”

  “呵。”姑娘表示明白了,随后她又道: “你们是昨天到的吧?”

  “是的,是的,是昨日将近天黑时到的。我们是从邵阳来的。”

  “老人家身子舒服吧?坐车晕车不?”

  “不晕,不晕,昨天汽车、火车都坐了,都不晕。”……

  姑娘热情地、关心地问这问那,老人很高兴。叫姑娘坐,问姑娘姓么子?

  姑娘在沙发上坐下来,告诉老人她姓韩。

  “韩”字像电流通过,老人周身骤然一哆嗦,她惊疑地打量对方,莫非面前韩姓姑娘就是儿子讲的那个?中文这伢子,说是领娘到外边来看看世界,难道真意是让我来看他的对象?若是这样的话,那可就上了中文这鬼崽子的当啦!老人恐慌地试试探探道:“姑娘那你是?你是……”

  “我是服务员,大娘。”姑娘爽朗地回答。

  “啊!”老人悬起的一颗心立时掉了下来, “你是服务员,服务员小韩姑娘!”

  姑娘抿住嘴点几下头,随后说: “老人家,您早先来过这长沙吗?”

  “嗨,不是讲起出丑,大娘我五十多岁了,坐汽车、坐火车,到县城,到这省城里来,全是头一回啊!我这是托我大儿子的福哩!”老人又兴奋了起来。

  “老人家,你儿子有事忙去了,那我陪您出去玩玩,要得不?”

  “你陪我去?你得空?”

  “服务员就是做这些工作的,我今天另外没别的事。”

  “那感情好,小韩服务员,你真好!”

  两人欢欢喜喜走下楼来,走出了宾馆的大门。

  “大娘,你想到么子地方看看呢?”出了门口,姑娘问。

  “大娘哪里也清不倒,韩姑娘,凭您领吧!”

  “那去江边吧,江上在修大桥,去看看修大桥去?”

  老人连忙说要得,要得。走了一小段路,搭乘市内公共汽车,不一会儿到了江边。有名的长沙湘江大桥,这阵子正在紧张地忙着收尾工程。在偏僻山沟里一辈子没动过窝的老人,去哪里见识如此浩大的工程?她看到在那宽阔的那么湍急的江水之中居然竖起了那么高大的一排桥墩子,她惊叹不已: “哦呀呀!江水那么急那么深,那些个大桥墩子是怎样坐稳了的呢?那么长一块的水泥桥板是怎么安上去的呢?如今的人真是狠,想做么子就做么子啊!……”

  “是的,大娘,人是最聪明的,什么情都能办得到!只要下了决心去办,就一定能想出办法,就一定能完得成的!”

  “难怪话讲,人只要狠了心,铁棒磨成针,愚公能移山!叫人不摇脑壳吗?这么宽的一条江,没挡住人在上边架桥!……”

  “大娘讲得好,毛主席他老人家还专门写了一篇 《愚公移山》的文章哩!人有了愚公移山的精神,什么困难、险阻也是挡不住的!……”

  一老一小这么边观赏边发议论。看了许久许久,她们才把目光转向江中上穿梭的大轮船和木帆船。老人虽也家住江边,但那是资江,没有湘江这么宽,没有轮船和这许多的木帆船来来往往,老人也看得很有兴致。长沙是我国有名的四大 “火炉”之一,这六月天,实在是炎热!老人汗流满面也没顾及。

  姑娘留心,注意到卖冰棍的过来了,便买了两根,递一根给老人,老人问是么子?姑娘告诉是冰棍。

  “么子?这大热天哪里会冻冰冰?”老人觉得很奇怪。

  “是人造的,用冷冻机制造的,里边放了牛奶、放了糖,很好呷的,大娘!”

  “噢!”老人表示听明白了。又问 “那卖多少钱一根呢?”

  “五分。”

  “哦唷,也真是价钱!这么小的一块冰冰要五盒火柴钱!不过也是,这大热天冻冰冰也是稀奇,稀奇是最值钱的!”

  老人叨叨着揭去了冰棍的包装纸。一口将冰棍咬下半截。哎呀,娘呀,怎么这个凉!老人受不住,想一下咽进肚里去,可是半截冰棍哪能一口咽得下呢?老人难受,焦急得没法,姑娘看到了,急忙叫她吐掉!把冰棍吐掉!可是老人没有依,她哪里啥得吐呢?她嘴里衔的是一盒火柴钱啦!心急出狠劲,老人使劲咬嚼几下,将冰棍嚼成碎片,咽下喉去!老人张开嘴来,只觉得满口牙齿像拔掉一样疼痛,舌头、嘴唇全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老人自觉得丢了丑,羞得没法,可姑娘没表示一丝取笑之意,而热心地告诉她吃冰棍是靠嘴唇和舌头的热量一点点融化,用口嗍,慢慢吮吸,而不能硬咬强吞。老人很是感动,觉得这姑娘实在是聪慧过人!

  她们在江边蹀躞徐步,玩了一些时候,便转回市区。顺着街道的右侧,慢慢朝前走,沿途的商店、副食店、饮食店和一个挨一个的杂货小摊不时地吸引了她们的目光,留她们驻足观看一阵。

  大街上闲逛,最易消去时光,不觉得已时近中午。她们来到一家混饨馆门前,姑娘考虑老人吃点软食合口,还想到乡下不一定有这种饮食,也是尝尝新鲜!于是便领老人进门去买了两碗混饨吃,大热天,吃热汤饭食更是热得汗流浃背。为了解凉,姑娘又领老人进一家冷饮店,买了两碟冰糕,两瓶汽水。

  姑娘的好意无可非议,然而老人从来未受过这种剧烈的热和剧烈的凉!冰糕、汽水尚未全下肚,老人便感觉身子难受,不可自持,她一双胳膊肘撑在冷饮桌上,双掌捧住头觉着受不住,趴倒在桌子上也熬不了,姑娘察看老人的脸色,变得发白发青!姑第二十一章/曾母转变娘紧张了,忙问老人怎么的了?往日是不是发过这样的急病?老人只是苦痛地摇头。

  怎么办?得先回到宾馆去再说!姑娘对老人道: “大娘,我扶着您,我们先回去,再请医生看。”姑娘掺着老人,老人紧咬牙关,步履艰难。

  出门后,姑娘弓身背起老人,寻最近的市内交通车站走去。到站等了一会儿,车过来了,扶老人上了车,车开过五站,姑娘掺老人下了车。仍旧背起老人,直奔宾馆。走出没几步,老人再也抑制不住,哗啦一声呕吐了!脏东西溅到姑娘的头发上、脖领上、衣服上,姑娘没有顾及,愈是加快了脚步。

  进了宾馆,将老人送进房间放落床上躺下,姑娘便立即去找来医生。经医生诊视,老人是中了暑,告诉吃点药,休息一两天就会转好的,姑娘方放了心。

  中文没有按时回来,姑娘为老人倒水服药,替老人洗脸、端饭,扶老人上厕所,把老人吐脏了的衣服也脱下来洗了,一切照顾得细心周到。晚上中文还没回来,姑娘便在外边床上睡,陪伴老人。

  老人躺在床上感慨:今天真是多亏了姓韩的服务员姑娘,城里的姑娘怎么待人这般好?如今的青年人都有文化,读毛主席的书,是毛主席教育得好啊!

  第二天,中文仍没有回来,姑娘又陪伴、侍奉老人一天。姑娘恭顺谦和,尽心尽意。老人越发感慨:和这姑娘素不相识,无亲无缘,姑娘如此恭敬我,要是结点亲带点顾,那就更没有讲的!这姑娘实在是少见的好姑娘,自己年纪上了五十几,在农村听讲的、亲眼见的姑娘、媳妇有多少,哪一个比得上这姑娘?我四个儿子,要有一个儿媳妇是这样的,那也算我前世修了福!

  老人有了这种情思,闲谈时,便问姑娘多大年纪了,有对象了没有,喜不喜欢当解放军的,等等,对于老人热心的询问,聪明姑娘的回答,句句满了老人的意。

  中文在第三日才回到宾馆来,老人一见儿子,立即把她这两天的经历讲给儿子听,对服务员韩姑娘赞不绝口。

  在离开这两天里,母亲居然中暑生病,这事中文的确不曾预料,听老人讲起,也为之吃惊,好在有服务员周到照顾,他又感到安慰。

  老人道:“这姓韩的姑娘刚才说是去有点事,过会准会再来的,姑娘来了,你可替娘好好谢谢人家……”中文含笑点头。

  接着,老人又重重复复的将姓韩的姑娘夸赞一番,夸够了,突然朝儿子道: “中文,娘劝你,别惦着那个姓韩的姑娘了,要这个姓韩的服务员不好吗?!”

  “妈呀,你真是,你了解人家吗?人家已经有了呢?人家不喜欢当兵的呢?”

  “嘿———”老人眉欢眼笑,“我问过她,全问过,她说她还没有,她说她喜欢解放军,就是想找一个解放军朋友!……”

  “真的啊?”中文小声道。

  “不是真的,娘还哄你?”老人道, “我先头总纳闷,你不在时,这姑娘怎么对我这般热情?后来我想起了,准是打我们一来,这姑娘就看到你了,她热情照顾我,是对你早有意哩!”

  中文抿嘴笑:“那也不好开口呀!”

  “有么子不好开口的?你跟她提嘛,青年人还封建?”

  “我不能提,解放军有纪律,到了哪里就谈对象哪能行呢!”中文认真地道。

  “噢”,老人表示理解。“那我提,娘来给你提。”

  “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您相中没相中?别事后犯悔心!”

  “看你讲的,只要你满意娘还有不满意的?”

  “那不见得!”中文道,“在家我那么说咋不同意呢?”

  “嗨呀,你莫砍娘的嘴巴子嘛!”老人道, “娘不是没见到人吗?要是见到那姑娘有这么好,那娘也就同意啦!”

  “是,那倒也是!”中文心中有感:感性认识对一个人的观点的确起很重要的作用!母子俩又说了一阵子话,姑娘果然来了。

  老人的一双眼早就在注视门口,姑娘一进入她的视线,她立即起身,热情地、客气地请姑娘坐,接着便把儿子介绍给姑娘认识。随后便又滔滔不绝地夸赞姑娘,尽管这些赞语,已是反复讲给儿子听了的,但老人认为,在这场合再复述一遍有它特殊的意义!

  老人讲了一大气话之后,表现出少有的激动神情朝姑娘道:“小韩姑娘,如今你们年轻人都讲思想好、讲进步,我儿子中文在部队上也是蛮求进步的哩!早几年当战士就加入了党里,如今在一个团部里当干事。”她把脸转向儿子,“哎,中文,你是当的么子干事来着?看 我,在家里听你讲过一回,我就没记住!……”

  中文抿嘴直笑,没有答她。“还怕丑是做么子?当共产党、解放军的干部是光荣的嘛!”

  老人责备儿子, “噢,想起来了,是写文章的干事!小韩姑娘你懂得不?就是写报纸上那样的文章的,姑娘你往日里看报纸,莫不是也看到过……”

  姑娘羞红着脸朝地上埋着,也抿嘴忍不住笑。到这时,老人以特有的激动,鼓起勇气道: “小韩姑娘呀,这两天,大娘我真是喜欢你这个好姑娘,大娘我想提一句……问你一句……你……你愿不愿……”老人话语吞吞吐吐,双眼直打量姑娘。

  两位年轻人再也憋不住笑了,几乎同时 “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都连忙用手捂嘴,捂也没捂住。笑声中,两人又互相顾眄偷看对方。

  这一来,老人又惊又懵,她疑惑地颤颤道:“你两个笑么子?笑么子?你两个……”

  中文收住笑,朝老人道: “明说了吧,妈,她就是我在家跟您说的那个……”

  老人瞠目结舌惊愕不已。她不敢相信地问姑娘: “姑娘,你不是讲,你是服……服务员吗?”

  “听说您老人家来了,我特意赶来为您服务,照顾您老人家!”

  “啊,原来,原来……”老人茫然不知所措了。

  这当儿,中文急忙向韩笑递个眼色,韩笑领会,便向前迈出几步,站到老人跟前,羞涩地轻声道: “妈,您不是很喜欢我吗?”

  突然,老人一把将姑娘搂进怀里,热泪盈眶:“喜欢,喜欢,娘喜欢你!”

  之后,儿子和未婚儿媳双双陪老人又游玩了两天,将长沙的大街小巷、名胜古迹都走了个遍,老人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满足。

  中文从长沙直接返回部队,老人由韩笑护送回家。这也是未婚大儿媳首次登临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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