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百家之—— 邓集文

摘要:朝阳百家之——邓集文 邓集文,男,1946年生于湖南邵阳,1965年参军入伍,即赴援越抗美前线,历经生死考验,在火线上入党。1967年凯旋归

朝阳百家之——

邓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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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集文,男,1946年生于湖南邵阳,1965年参军入伍,即赴援越抗美前线,历经生死考验,在火线上入党。1967年凯旋归国,长期在部队团、师机关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后攻读文秘专业,沈阳大学毕业。自悟丹青,成为湖南省美协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中国湖南湖山书画院执行院长,齐白石大师再传弟子。数十年间,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新闻、诗歌、小说、书画及摄影作品1000多件。出版的专著有《邓集文画集》、《邓集文作品集》、《土气·豪气·文气》(花鸟画艺术家邓集文作品)、《风雨情》(邓集文诗集)、《多迈了一步》等多部。迄今,先后在辽宁、湖南、山东、浙江、台湾和香港举办个展和联展。2011年12月,国画《横行不霸道》荣登世界艺术殿堂巴黎卢浮宫,获法国国家美协颁发的“特别奖”。

    邓集文转业后,一直工作在辽宁朝阳。豁达豪放、重情重义的邓集文把朝阳视为第二故乡,凭借其聪明才智在这里成家立业、成人达己。自今日起,《今日朝阳网》将陆续刊出邓老先生的专著《多迈了一步》(该书成稿于1982年,2015年初由《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同步推介邓老的一些美术作品,以飨天下网友。

多迈了一步
第二章 夜不能寐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度的喜庆与激动能使人精神持久振奋,而将困倦驱散得无影无踪。晚上,王向东怎么也不能入眠,回忆走过的路途,展望未来的前程,他无不感到满意和陶醉!他想到自己在学生时代就入了团,到部队短短的四年,已成了党员,眼下轻轻的二十二岁的年纪,便成为了人民解放军的一个连队的政工干部!按着汤副政委给展示的蓝图,可期的将来,还将上得更高更高……这时候,他再不后悔当兵是走错了道,而认为恰是正入对了门!这时候,他心中一向敬慕的地方造反派头头,都不过只是些昙花一现的风云人物,而他可期的将来,那将是真正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

    王向东本来是不相信命运的,但他分析自己一年多来跟汤副政委结下的不解之缘,他又怀疑一个人的成败,是否真有 “命运”之神在主宰,尽管它看不见、摸不着,谁又能说不是呢!

   就说山上的青藤吧,跟前没大树可盘缠时,只得蜷曲在地面上,一辈子不得伸展;而遇上跟前有大树挺立,青藤则攀枝悬杆而上,节节高升,扬眉吐气!汤副政委对自己是如此的赏识、器重,细心栽培,欲让自己入青云端!汤副政委啊,你就是我王向东这根青藤已经攀悬上了的参天大树!王向东这时候对汤副政委的感激,几乎达到了要表忠心的程度!尤其是当王向东回想初到团报道组,写了一篇失真报道,闯下大祸,而汤副政委一方面安慰勉励,一方面主动承担责任,抵挡来自各方面的指责和伤害,使王向东没伤一根汗毛地继续向前进!当回想起这永生难忘的这一节,陡然间一种热乎乎的液体环抱了他的两颗眼球。

   “眼下你们俩刚到机关,在一段时间内,基本任务就是学习,每天读书看报就是你们的工作……”

    这是一年前,还在政治处任副主任的汤增云亲自到三连把五班长王向东和文书曾中文选调到机关来当团新闻报道员时带指示性的吩咐。而且他从个人的箱子里翻出几本珍藏了多年的写作知识赠送给他们二人。

    宣传股的书报杂志远比连队丰富,他俩一头扎了进去,像自知先天不良的牛犊拼命地吸吮人类文明的乳汁,每天如饥似渴、笃学不倦,贪婪之状胜似辛勤的蜜蜂觅见了百花园。

   一个月,两个月……久了,光采粉不做蜜哪能行呢?可是刚到机关情况不熟,哪去找题材?怎么办?写不了消息,抓点别的题材吧!他俩合计着,琢磨写了几篇小评论,发给了报社,结果是———泥牛入河无消息。

    文章几时能见报呢?初入战场的新兵获取战绩的心情是急迫的,尤其是性急好强的王向东,更是焦虑不安。一天上午,他俩正在宣传股办公室里心神不宁地翻阅着书报,电话铃突然响了。王向东顺手抓起话筒,顷刻间,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高兴的情绪似突发暴洪。

    电话是汤副主任来的,他在九连蹲点。九连是团里的先进连队之一,在湘潭钢铁厂 “支左”,工作做出了成绩,汤副主任让去报道九连的事迹。既然事迹好,又是副主任亲自抓的工作,说不定观点、路子也都有了,去到写就是了,准能成!两位报道员甜美地想着,自然高兴极了。

    湘潭距团部所在地百多里,得坐公共汽车去。“唉,去湘潭一天几班车,今天还有吗?”王向东突然想起,应该马上行动。

   “我记得,一天两班车,早晨七点十分,中午十一点。”曾中文答道。

    王向东瞅一眼窗台上的闹钟: “还有半点钟,走,我们今天去!”

   “这么匆忙干啥?明天坐早班车……”

   “唉,新闻报道全在一个 ‘新’字,要抢时间,快,挎包里装点信封、稿纸,带上牙具。我去会议室跟股长说声去!”话音未落,人已不见影了。

    两人气喘呼呼地跑到车站,已到开车时间,然而,却还有一辆车,门口正吵吵嚷嚷地拥挤着一群人。王向东奔过去,问清了,正是开往湘潭去的,他急转过头,招呼曾中文: “快,快点呀!”

   “是去湘潭的吗?!?我去买票。”

   “买什么票,来不及啦!”王向东吐语急促,嘴里溅出了唾沫。“快,上补。”

    曾中文跑过来,眼见一堆群众你挤我抢,拉了王向东一把:“我们也挤,影响好吗?”

   “顾不得那么多了!上不去车,今天就去不成了,快,跟着我。”话音未落,曾中文已被他拽到身后。

    王向东抢上车是真有一手,他从一侧紧贴车身往前使劲,不一会儿儿就接近了车门。蹬上车后,回头一看,曾中文并没跟上,急忙一只手把车门,一只手伸向曾中文:“快,我拉你!”

   “哎唷,压死我了!”……曾中文被拽上了拥挤的人群上边,受压的人尖声地喊叫。

    王向东不予理睬,一使劲将曾中文拽进车里。不知争抢了多久,人们都上车了,然而,车里也不显得十分挤。

    曾中文在车里站定后,发现身旁站着一位不相识的战友,曾中文瞧他几眼,这个同志神情淡漠,无所反映。曾中文是谦逊有礼的人,他主动答话道:“喂,你上哪?”

   “回连队。”不相识的战友冷漠地回答一句。

   “连队在哪?”

   “湘钢。”

   “啊,你是九连的,贵姓?”王向东一听遇上了要去连队的同志,从一旁热情地插言,接过话头。

   “姓杨。”这位战士转过头来看看王向东,“你们———”

   “我姓王,叫王向东,他叫曾中文,我们是团部的,上你们连队去。”

   “噢,同路。”

   “唉,你就是杨班长吧!”

    他正要点头,突然意识到对方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于是客气地答道:“我在三班,叫杨铁成。”

    喜欢戴高帽的王向东这次蒙对了对方的身份,于是更是热情地连声称班长,并问道:“上哪去啦,怎么就自己?”

    杨铁成没什么兴致,尽管对方说话客气、热情,他仍然是简言作答:“回家啦。”

   “噢,探家回来。”王向东点着头, “在家待多久,亲人们都好吗?”

   “五天。”回答声很沉重。

   “不十二天假吗?怎么只待五天?”王向东迷惑地看着杨铁成。

   “嗨,五天也是为了安慰奶奶。”

    王向东不明其因,一双眼珠子惊疑地看着对方,很快,他脑子里转了一下,轻声试探着问:“家里出啥事啦?”

    既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又是一道去自己连队的同志,何必隐瞒呢?杨铁成把沉重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爸被打成 ‘走资派’啦……”

    王向东点着头: “原来啊,那对,那对,我们革命战士,是要忠于毛主席,旗帜鲜明……提前归队对……”

    面对王向东的态度,杨铁成沉默不语。

    突然,王向东像发现什么奥妙似的,极有兴趣地深入询问起来。杨铁成分不清对方是同情还是好奇,更猜不透出于什么别的原因,本无兴致多谈,但对方既热心打听,他也只好轻声的叙述起探家的经过———

    到达九连,王、曾二人在杨铁成的引领下来到连部,汤副主任正在屋里,两个就似孩子寻见离家日久的大人,欢快地奔扑过去。

   “唷,今天就来啦,我以为你们明天才能到哩!”汤增云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握住他们的手。

   “不是主任你说的吗,新闻报道全在一个 ‘新’字,时间就是胜利!”像撒娇的孩子,王向东摆动着汤增云的手,两颗晶莹的眼珠子直视着汤增云的面孔。

   “好,新闻战士是要有这么一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头!”汤增云满意地赞扬着,手在王向东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那么,马上就研究,来个连续作战!”

   “马上———不,等明天吧!”王向东回答道。

   “啊?”汤增云不理解,显出惊愕的神情。

   “是这样,主任,来时在车上,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好的题材,想着先写出来。下午动手,晚上再打个夜班,差不多……”

   “噢,那好、好好!”汤增云似乎明白了, “小家伙真行,一出门就有收获,啊,嘿嘿嘿嘿。”

   “就是嘛,您把我们关在机关三个月,可亏啦!” “早上我们出来呀,总不能三个月一无所获!”两位报道员争吐委屈之言。

   “哎呀呀,三个月一无所获!真是的,你们呀,我说你们呀,真是毛孩子!”汤增云苦笑着、责备着,“你们现在长上翅膀了是不是?可是你们想想,小鸟的翅膀是怎么长起来的,没有大鸟每天辛勤叼食一口口的喂,能长上羽毛、长上翅膀吗?把你们拴在机关学习三个月,不是让你们干吃大米饭的,同志!盖楼先奠基,砍柴先磨刀,怎么是一无所获呢?收获大着哩!往后,你们就会体会到的!”

    王向东、曾中文同时笑了。其实,这些道理他俩是懂得的,只是因为见报心切,焦急出埋怨了。

    次日早饭后,汤增云来到临时招待房间。唷,被子没有打开,两位报导员和衣而卧,正睡得香甜。不由心中一阵感慨:青年人真是干劲冲天啊!他走近去,轻轻摇摇王向东的臂膀。

    王向东并未睡踏实,一触即醒,睁开眼睛见汤副主任站在床前,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哎呀呀,啥时候啦?”

    “刚吃过早饭。” 

   “到凌晨四点才完稿,想着眯一会,等天亮找您看。没成想,倒下就醒不来。主任,你看看吧,稿子在桌子上。”

   “不看啦,来不及啦……”

   “怎么?”不等汤增云说明,王向东焦急地问。

   “要不然,我就不会来叫醒你们,让你们多睡一会儿。早上接到政委电话,叫我赶回去开个紧急会议。这样吧,稿子交给指导员审阅吧。关于连队 ‘支左’事迹的报导,你俩先向连队了解情况,掌握材料,我如果回来得早,再一起研究,我若一时回不来,那你们就跟连里干部商量着写也一样。”

   两位报道员频频点头,嘴里连声答好。

   “还有一点,在连队生活各方面要注意一些,你们虽然是战士,但是机关来的,反映机关的作风,要注意给连队留下好的印象。”

   “晓得,首长放心吧!”

    王向东、曾中文送走汤副主任后,草草洗把脸,到食堂吃了饭,拿着稿子就到连部去,照着首长吩咐,请指导员审查。

   “唷,昨天一来就写出文章啦,真行啊,怪不得汤主任常夸你们俩。”彭勋高高兴兴地接过稿子,“好,我看看,学习学习!”

   “指导员,说到哪里去了!你一定要好好修改,不行的话我们再重写。”王向东道。
   “嘭!”连部的门猛一下被打开了。

   “指导员,快,快去……”

    彭勋刚埋下头正要看稿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惊动了,蓦地站起身来。当他定下神来,认出闯进门来的是一班长,急忙问:“啥事,一班长?”

   “他们得知汤副主任走啦,钻这个空子,打起来啦!”一班长上气不接下气,“指导员,快组织人。”

    彭勋理解一班长讲的 “他们”是指造反派组织, “打起来啦!”是指挑起了武斗,说声 “走”,随一班长风也似的出门去了。

    王向东、曾中文急忙追了出去,拉住彭勋: “指导员,连队去制止武斗,我俩也去?”

   “你们初到,不明情况,在家吧,在家吧!”彭勋硬把他俩推回了屋里。

    直到中午时分,连队同志们回来了,一个个精疲力尽,然而不见指导员,一打听,指导员负了伤,送往医院了。这可怎么办?稿子写出来,却压起来不发多叫人焦急!王向东提议:“就这么发吧!”

   “没经审查,要是有问题呢?”曾中文表示不大赞成。

   “报社编辑干啥的,有问题就不登呗!要把稿子压几天,不黄瓜凉了半截吗?”

    曾中文沉思片刻,说道:“那请三班长本人看看。”

   “算啦,不用了吧,连队一天多忙呀,你没看见?人家不一定有时间,再说,又不是给他代笔写的署名文章。”

   “那要是情况有出入呢?”

   “嗨,你也真是,不是在车上他本人亲口说的,咱俩亲耳听的吗?”

   “我感到稿子与他本人的思想有点不大一致。”

   “嗨,你又不是外行。写文章不是搞录音,人家讲啥录啥,咳一声也不漏掉,形成文字,就得有所裁剪取舍,有所集中提炼,该概括的概括,该发挥的发挥。这是写文章的常理嘛!”王向东自恃有理,有点不耐烦了。 “干吧,把复写纸拿出来,你复写,我填审稿卡片,写信封皮。”

   王向东歪理成套,一张嘴能讲善辩。口才欠佳、性情温文的曾中文只好让自己的观点随和同事的意志。

    稿子一式三份,同时发往 《解放军报》 《战士报》和 《湖南日报》。

    汤增云回团部后,一时没能再来。王向东、曾中文在九连待了一星期,写完连队 “支左”事迹的报道,也回团部去了。

    到站一下车,简直意外:团里的小车停在跟前,汤副主任伸着双手,笑呵呵地迎上前来。

    王向东眼快,奔过去,飞快地敬个礼,把手伸给对方: “主任,你怎么在这……”

  “特意来接你们啊!两个小家伙立了大功劳啦!嘿嘿嘿嘿。”

  兴奋、激动突袭着两位年轻人,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汤增云的两只手分别被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摇动着。

   “走吧,上车,车上说。”汤增云抽回被握痛了的双手,搭在两位报道员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

    司机已拉开了车门,三人弯腰钻进车里。小车在喧闹混乱的街道上行驶着,喇叭一声接一声。

   “咦,主任,您怎么晓得我们今天回来了?”这时,王向东突然想起似的问。

   “哎呀呀,把你们弄到连队,我就一点也不过问啦,啊!”汤增云从前座侧身回过头来,眼角挂着微笑。

   “那对,那对,主任每时每刻都在关心着我们……”王向东甜蜜蜜地应承说。

   “每时每刻谈不上,每天也没有,可是你们在连队待一个星期了,我也不能不问一下吧,啊———”

    一齐都笑了,笑得轻松、甜畅。笑止,王向东说道:“主任,这两天报纸一来,我就找,也没见……”

   “稿子今天发出去,想明天就见报,哪有那么快的!报社一天收上百份稿件,都要看,对比选择,然后修改定稿,捡字排版、制版、印刷,出份报纸可不容啊!”然后朝王向东望望又道:“等焦急啦,啊?”

   “盼是盼,但不知道行不行哩?”

   “耐心吧,再等三天。”

   “哈哈哈哈。”王向东往靠垫上一昂,开怀地笑了,“主任呀,可惜您不是报社编辑。”

   “我不是编辑,可编辑来电话啦!”

    王向东更是开怀地嬉笑:“主任呀,你真能逗!”

    “你不信,不相信———”汤增云笑眯眯地看着王向东。“刚才一见面,我就说你们俩立了大功劳,难道我这句话没有一点来头,啊?”

    敏锐的小伙子半疑半信了,激动的心怦怦直跳,可嘴里仍然强辩道:“不信,不信……”

    汤增云神气地干咳一声: “说了吧,让你们两个先高兴高兴———”

    他俩发现汤副主任确实不是在说笑话,立即精神地挺腰坐起来,伸手抓住前坐扶手,身子大度朝前倾伏着。

    汤增云接着说道: “早饭后刚上班,军报来了长途,是黎政委接的。军报说,我们发去的 《班长杨铁城探亲记》收到了,他们认为反映的问题新,有分量,准备尽快见报。”

   “真的!”王向东按捺不住激动,抬抬屁股,往前挪动了两下。

   “别太激动啦,等我说完。才刚说的是一层意思,报社还说,他们有个考虑,过几天争取来个人,全面了解一下,行的话,搞个大一点的典型报道,让我们先做些准备。政委放下电话就找我,我往九连挂电话,九连说,你们俩今天坐早班车回团来啦!”

    两位报道员掉进糖缸子里了———浑身上下尽是甜。

   “到啦,下车吧。”迷惘了的王向东,听到汤副主任这声招呼,才觉出车已停下了,急忙扭开车门,钻下车来。

   “小记者回来啦,欢迎我们的小记者……”黎政委热情地迎上前来。

    王、曾急忙敬礼,把手伸给首长。

   “祝贺你们,头一炮就打响啦,给团里争了光!辛苦了!”政委紧紧地握着王向东、曾中文的手,连声称赞、问候。

   “首长辛苦,首长辛苦……”两个小伙子泡在激动的海洋里。

   “走吧,上屋,政委。”汤增云客气地让着。领导并肩前行,战士在后相随,四人向汤副主任住的房间走去。

   “老汤,报道工作像这么打动报社,在我团历史上……”行走间,政委碰碰汤增云的胳膊,愉快地说道。

   “是啊,没有过,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过。”

   “真没想到,一篇报道就出了典型,可真是捷径啊!”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说,笔杆子枪杆子,夺取政权靠这两杆子呢!”

   “厉害,厉害,笔头子,嘴巴子,造舆论可了不得!……”

   “嗨呀,我的政委。”汤增云开怀地笑了。“你好像才体会到,谎话说一百遍便成了真理,可见舆论的效力!就说刘少奇吧,那是堂堂的国家主席呀,若是在封建社会,那是皇上呀,那么大的人物哪是能轻易就打倒的啊?可是文化大革命一起来,一阵大字报就把他轰下去了, ‘皇帝’拉下了马,你看舆论厉害不厉害!千军万马也不如哟!”

    政委从心底里信服,连连点头。过了一阵,略带指示的口吻道:“老汤,这两个小人才,你可得好好培养啊!”

    “哪里。”汤增云顺口答应,又道: “不过,这两个小家伙很自觉。”

   “好,自觉就好。”政委满意地点着头,接着,又打趣道:

   “老汤啊,发现这两个小人才可是你的功劳啊!”

   “嗨,建设部队,谈什么个人功劳唷!”

   “唉,不是说,发现天才的人是更大的天才吗,啊———”

   “政委呀,我看你今天是太高兴了吧!”接着,响起一阵久久不息的笑声,笑得是那样的轻松、自然……

    在他俩回到团部的三天后, 《班长杨铁成探亲记》的报道先后在三家报纸的头版登出来了,特别是省报,编辑还给配了篇题为 《亲不亲,阶级分》的短评。真是投一石波动全池,一篇报道震动了全团。两位报道员的名字也像长了翅膀,顿时在全团上下飞扬。

    这回,王向东简直美得不知姓啥了。星期天,他拉曾中文去爬山,登高望远,以舒豪情。自起程,他兴冲冲地走在前头,一路上指指点点,谈东论西,在他眼里,大自然的一切都是美的。触景生情,嘴里还不停地吟诗哼曲。登山最费体力,然而他却腿不软气不喘,身轻似燕。曾中文在后紧紧相随,累得满头大汗。

   “歇一会儿吧,实在走不动了。”接近山顶,曾中文感到实在爬不动了,他停住脚,抖开手里早已湿了的手帕,有气无力地擦拭着额头、脖子上的汗珠。

    “你呀,真是文弱书生!再有十分钟就到顶啦。鼓起勇气,咱俩来个小跑步,冲上去!”

    不由分说,王向东一把拉住他,朝山顶上跑去。曾中文无力违扭,只得强振精神。的确,人的精神是很重要的,精神上一振作起来,肉体上也能产生超常的力量。随王向东的牵引,曾中文也放开了小跑步。然而,这种劲头是极有限的,到达山顶,精神一松弛,他们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捞上岸来的鱼儿,无力动弹,只是嘴巴张动不停。

红日高悬,晴空万里。脚下热气腾腾的工厂、村庄、葱绿的山峦、碧蓝的河川……光辉的大地,呈现一派盎然生机。王向东豪迈地站立山顶,熟练地解开上衣纽扣,微风吹拂,衣角飘动,凉爽宜人。他昂首挺胸、凝神远眺。此时此刻,王向东的气派真不亚于登临名峰的伟人。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站了好久、好久,王向东抵制不住激动,放声朗诵起毛主席语录。

   曾中文渐渐缓过来了,他平和地朝王向东搭腔: “你怎么这时候想起念毛主席这段语录呢?”

   “刚才我认认真真地体会了一下,毛主席他老人家这段话说得太好了,太鼓舞我们青年人了!”

   “毛主席的话哪句说得不好,哪句不鼓舞人?”

   “哟,被你钻上空子啦?”王向东笑笑。接着兴奋地说道:

   “想起来也好笑,你说,你我无非是小小的中学生吧,可是,全省、全军几亿人读咱俩写的文章,连报社编辑都震动了,你说有意思不?嘿嘿嘿……”

   “你看你,总是老毛病。”

   “什么,老毛病?你说我又骄傲啦?嗨,什么老毛病,骄傲是光荣的缺点,你懂吗?你说,没本事的人,他拿什么骄傲?想骄傲也没有资本啊。”

   “怪不得你的老毛病顽固不化,你还有理论根据呢!”

   “那天着急啦,不,我的胆量也少,要不,给 ‘人民’和中央台也发一份,也许……”

   “让全国七亿人都看你写的……”

   “可不是七亿?”王向东纠正道。
 
   “八亿,九亿。”

    王向东得意地摇着头:“不止,不止。”

    曾中文愣了: “目前咱们国家的人口,最多也不过九亿,还能更多?”

    “哼, 《人民日报》全世界发行,中央电台各国都听,你懂吗?”

     曾中文不由鼻子 “哼哼”一笑;“看你,也想得太美啦!”

    “不是想得美,革命的幻想应该有的啊。”

    “又来歪理啦,幻想,还有什么革命的!”

    “嗨,幻想没有革命的?这可是你少见多怪了。”王向东迈步到曾中文跟前也坐下来。

   “就从科学讲,革命需要科学吧!可是什么叫科学?科学就是幻想加实践。科学家们必须先有幻想,然后进行实践,实践的完成就是幻想的实现。无数科学幻想的实现,促进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真服了你的嘴皮子,能把死人说成活人,不过,也许你真有点理。”曾中文嘴说王向东耍嘴皮子,心中对王向东的学识还是佩服的。

    王向东洋洋得意地又道:“咱们团多少人?”

   “听说两千多吧。”曾中文顺口回答。“唉,你问这干啥?”

    王向东脸上泛起红晕:“我说,咱俩是千分之一啊!”

   “千分之一———啥意思?”

   “你又不理解了”。王向东解释道: “全团两千多人,成天拿笔杆子写文章的不就是你我……”

   “你呀,怎么尽寻思自己了不起!”

    王向东先是嘻嘻嘻地笑一阵, “我今天太高兴啦,太高兴啦!”又一把搂过曾中文,“我亲爱的兄弟,这几天人家见到我们就叫 ‘记者’,我说兴许这称呼预示着你我的未来哩!”言语间,那个兴奋、激动劲,说是 “得意忘形”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曾中文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然而他的头脑毕竟要冷静一些,他摇摇头:“将来当记者,我可不行。”

   “嗨,不要自卑嘛。”王向东侃侃而谈道, “大文学家高尔基只上过两年小学;孔夫子开始也没什么地位,跟别人当吹鼓手,韩信出名前被人家看不起,受过 ‘胯下之辱’。哪有生成的天才,关键在志气,在奋斗。就说报社的编辑,谁生下来就会写文章?!关键是 ‘敢’字当头。毛主席一向提倡青年人要敢想敢说,敢作敢为。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为丞相,李世民十八岁起兵,二十六岁当皇帝,诸葛亮二十七岁当军师,杜甫七岁作诗,马克思、恩格斯写 《共产党宣言》也只有二十多岁列宁三十三岁创造布尔什维克主义……”

    自打那天汤副主任亲自到车站迎接,政委当面表扬,连日来同志们的夸赞,曾中文胸中的感情在激荡,听了王向东这一番话自责道:“确实,我的 ‘闯’劲是问题,胆子小,顾虑多。我改,往后要好好地向你学习!”

   “对,往后胆子大点,泼辣点,年轻人别老气横秋!你看地方造反派,那真是 ‘敢’字当头哩!造反派头头,不敢干,能当上头头?!谁跟,谁拥护?在部队也一样,不敢干,谁认识你?上边能发现你,提拔你?!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露个头,你说是不?”

    曾中文被慑服了,他好像真正领悟了一个道理,深深地点着头。

    晚饭后,王向东、曾中文在汤副主任房间里,兴致勃勃地描划着记者来了之后,一定协助抓好这次典型报道,今后如何大张旗鼓地大干一场的宏伟蓝图。正言词激奋,眉飞色舞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面冲门口就坐的王向东,触电似的蓦地站起来:“呵,政委来啦。”

    政委没有张嘴,平静地点点头,走进房间里。王向东、曾中文不约而同地闪在一边,让出自己的座位。

    政委也没有谦让,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吃完饭了吧,政委?”王向东搭讪地问候。

    很快,曾中文倒好一杯水,小心地放到靠政委跟前的办公桌角上:“喝水,政委。”
    政委向他俩点点头,然后道: “小王,小曾,你俩先出去一下。”

    两个同时应着 “好、好”。往门口退出。

   “为什么让我们出来?政委今天的情绪不对头!”王向东灵活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他的脚步放慢了,他轻轻地迈过门槛,顺手带上门,脚步就此停止了。

   “政委,给。”汤增云顺手抓起桌上的长沙牌香烟,抽出两支递向政委,政委接过一支送到嘴唇。汤增云叼上另一支,打着打火机,仍是先送近政委烟头。政委深深地吸一口,一团浓雾萦绕在他的脸上、头上。

   “杨铁成探亲的报道,你看过没有?”等汤增云也吸着了烟,政委淡淡地问道。

   “看过,看了好几遍哩,三家报纸的都看啦。”

   “我说发稿之前你过目没有?”

    汤增云本想揽功说看过,但又怕事后王、曾说露,他只好实说道:“那———没有。那天忙着回来开会,没来得及。”话毕,稍停了一许,又补充道:“这两个小家伙真是被我选中啦,脑子灵,又肯钻,我平时指点指点,上路真快……”

   “糟啦,老汤!”

    汤增云正说得津津乐道,突然听得政委说糟了,不由心里一震:“什么?”

   “老汤呀,两个小战士初搞报道,写了稿了你也不审查,不把关……”政委责怨,批评汤增云。

   “怎么,稿子有毛病?”

   “报道搞假啦!”政委叹息道, “刚才军报又来电话说,杨铁成的家乡给报社去控告信啦……”

    汤增云不由自主地一抖嗦,手里的烟掉在地上了: “嗯,怎么回事?”

   “信是一个叫1079造反团发的,说他们揪斗杨铁成的父亲,杨铁成到会场不是参加批斗,而是去为 ‘走资派’老子辩护,杨铁成提前七天归队,不是和反动派老子划清界限,而是同情、抱怨,不忍目睹。信上还说,若不是他溜得快,那就要绑他和反动老子一起批斗……”

    汤增云面色苍白,目瞪口呆,颤巍巍地道: “这么说,跟报道完全是相反的!”
   “那可不,你看这事整的!”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默。

   “铃铃铃铃……”

    两人同时骤然一惊,原来是电话铃响。汤增云伸手抓起话筒:“哪儿?”

   “我是九连三班杨铁成。”

   “谁?杨铁成!”汤增云慌得不知所措。

   “对,是的,你是哪位首长?”

   “我———我———汤增云。”

   “汤主任,我挂了几次电话没挂通。我向团里申明一下,关于我探亲的报道,不是我的本意,我个人表示不同意……”

    “小杨,在激烈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面前,我们作为一个革命战士,你又是党员、班长,可要站稳立场,忠于毛主席,大义灭亲才对!因此,报道的思想是对的,你得提高认识……”

    “行啦,老汤,先别说那么多。”政委插话制止。

    我的天啊!地方告到报社,本人告到团里,这可闯下大祸啦!门外的王向东手发抖,腿发软,站不住了。他失魂落魄地奔回宿舍,一头扎在床上,“哎唷,这可怎么办哟!……”

    当晚,汤增云来到报道员宿舍,一眼看见王向东伏在桌上,便问:“又在写什么呀,小王?”
    王向东浑身闪电式的一抽搐,停住笔,抬起头来: “啊,主任!”
汤增云走近去:“给我看看。”

   王向东伸开手掌遮住字迹,嘴里吐出个 “不”字。

   一丝笑容挂上汤增云的面颊: “不———秘密呀?给女朋友写信?”

   小伙子没羞也没笑,只是摇摇头。

  “拿过来,我看看。”

   咬咬嘴唇:“等写完了哩。”

  “没写完不要紧,我先看看。”

   “主任,给我处分吧,我对不起您!”话语合泪而出,接着是不住的哽咽。

   “咹———小王,你这是怎么啦!”他的言行使汤增云愣住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纸上,看清写的是 “检讨”,突然醒悟了。

    他立即明白了,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小王,你检讨什么呀?”

   “主任,您,您还以为我不知道,我,我全都听见啦!”王向东背转脸去,哀伤地抽泣着。

   “多自觉的战士啊!”汤增云深沉地点着头。眼泪、检讨书,强烈地感动着汤增云。他掏出手帕,替王向东擦拭着泪珠,宽慰道:

   “嗨,真是毛孩子,你急什么?你没有错,一个革命战士、共产党员,对待 ‘走资派’就是要旗帜鲜明,大义灭亲嘛……”

   “人家自己不同意……”

   “嗨,那是他的问题嘛,他还没觉悟。当然,论我们的责任,那篇报道是搞急了点,应该先做工作,做好了工作再报道。”

  “主任,闹起了这么大的风波,首长们不生气吗?政委,团长……”

   “别那么多顾虑,放心,小王,我会解释,我担担子。我在九连蹲点,事先没审查稿子,我承担责任!”

   “主任,您真好!”小伙子一头扎进汤增云的怀里。

    汤增云爱抚地摸着王向东的脑袋、肩膀,安慰道: “好了,别为这事影响情绪,今后照样大胆工作,不要因为遇到了什么挫折而灰心泄气,要提高勇气!当然,今后谨慎点,把工作做得更好些……”

    王向东的前额不住地、轻轻地碰击着首长的胸膛。

    王向东几乎失眠一个整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皮,也就是个把小时,起床号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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