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北京八天记(中)(管丽香)

摘要:刚住进医院,一时什么都找不上。

北京八天记(中)

文/管丽香(辽宁建平)

2021 年4月20日,天气晴,小雾霾。

  刚住进医院,一时什么都找不上。多亏热情的冯姐帮着忙前忙后,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感动之余,我和姑娘只能连声地说着谢谢。临床护工冯姐,来自内蒙古通辽农村,四十六、七岁光景,长得结结实实,一头乌发衬着白里透红的脸蛋,健康有朝气,一眼看去,我以为她是蒙古族人。在机关摔打大半生,自以为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结果还是吃了以貌取人的亏,她是汉族人。冯姐和大多数乡下女人一样,有着纯朴、善良、勤劳的天性,她来北京医院当护工已有两年多,从与她的交往中,看得出她在这个群体中有着很高的威信和很好的口碑,她的主管干脆叫她金牌冯姐。从今年正月开始,冯姐动员丈夫和她一起做了护工,他们在一个医院里为不同的患者尽心服务着,近在咫尺却不能朝夕相处。冯姐的丈夫对眼下的工作特别不适应,病房里既不能抽烟也不能在得空的时候喝点小酒,夜里睡觉睡不安稳,几次打退堂鼓要回老家去种地。冯姐理解丈夫,他从小生活在农村,骨子里打下了农村生活的深刻烙印,他习惯了农村的懒散,喜欢在黑土地上自由奔波,活得自我洒脱无拘无束。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原野,成群游动的牛羊,夜幕四合下的袅袅炊烟,冯姐沉浸在温暖的回忆中,对家乡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她说,她有一个很优秀的男孩,正在南方读大学,等孩子将来毕业能独立生活了,她就回老家种地去,不想在这里委屈丈夫。她说她是农村人,她的生活应该在农村,那里才是她的根基。眼下,趁着家里公婆身板还算硬朗,出来多挣点钱供孩子上学,如果有剩余再攒点养老钱,冯姐紧咬着嘴唇沉默下来,眼里却含满了泪水。

  一直等到晚上7点40分,灯火通明中终于叫到了我的名字,该轮到我上手术台了。听说,今天一共做九例手术分三组进行,根据时间判断,我应该是最后一个。患三叉神经痛、神经痉挛、面瘫的病人太多了,又多集中在京城大医院,手术竟然成了流水线作业,我从心里多了一种被“冷落”的感觉。但仔细一想,医院也是不得已,反倒怜悯起手术台上的大夫,十几个小时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丝毫不敢松懈,医者仁心,他们更辛苦!按照医嘱,术前我已有四顿饭不吃不喝了,饥肠咕咕,心里慌慌的,在这近一天半的焦灼等待中,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我被孩子轻轻唤醒。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发生了什么全然没有知觉,我知道这是全麻的作用。人这一生,说简单也简单,一觉睡去不再睁眼,一生就过去了。可是,只要一睁眼就安生不下来,非得折折腾腾不可,大彻大悟的毕竟寥寥,所以才有了苦难人生的说法。

  麻药劲一过,刀口的疼痛一会比一会加剧,我差点对活着的意义产生了怀疑。那一夜,我一直睁着眼不住地呻吟着,整个面部都是痛不欲生地扭曲,这一点是我后来在照片上看到的。听说过三国关羽刮骨疗毒的故事,没有亲身体会,你永远也不会感受到英雄非凡的气概,那绝不是凡人所能为,我不如古人。

2021年4月21日,晴,风和日丽。

  辗转反侧,依旧不能入睡。夜深人静,听着临床均匀的呼吸声,我痛苦地紧闭着双眼,麻药的副作用一时半会过不去,头晕、恶心、酸痛,加上不停地输液,越发地心慌。我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盼望着早一点亮天,那样我就可以完全放松地伸伸胳膊伸伸腿,身上也不至于太僵太累。现在,娘俩一张床一正一倒,我也是尽可能地给姑娘留下充足的睡觉地方,唯恐翻身晃动了床弄醒她。姑娘忙前忙后小心周到地侍候着她的娘,这个最小的八零后完全承担起了家庭责任。“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她是真的长大了,而我也逐渐地走向了衰老。退休半年有余,我对退休生活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迷茫,那感觉就像一个站立在茫茫大雾中为自己的人生寻找出口的人。我纠结于眼下打理的小旅馆,卑微的劳作让我失去了很多做人的尊严;心中还未泯灭的梦想再次在耳边响起,我渴望逃离家庭的琐碎,去寻找一处属于自己的平台;或者创业,那些年老重新创业的励志故事不止一次让我热血沸腾。我没法平静下来——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在这个十年的中间档口,也是我人生下半场的起点,走好了,走岔了,虽无对错,但终究是我人生的收口。怎么办?我经常向自己发问?

  年轻的护士忠于职守,夜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查一次房,量体温、测血压、换尿袋,我是黑夜里醒着的人,不等他们叫醒,已主动配合伸出了胳膊。活在世上的每一个成年人都不容易,都是劫后余生。习总书记说,每个人都了不起!我非常认同这个说法,对待生命,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向社会展现着最好的自己,这是人性,不是刻意而为,所以,只要尽力了,都可以称之为伟大,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伟大而已。感谢寂静的夜,可以让我天马行空,我想明天早晨起来我会活得更加通透从容。

2021年4月22日,小雨转阵雨。

  天一亮,我就挣扎着下了床。撤掉了监测器械,接着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又撤掉了尿袋,这样活动起来就更加方便,尽管走几步浑身疼痛没有力气,但相较在病床上死板地躺着好受了许多。我咬紧牙关在病房的走廊里来回溜达着,惹得同期的病友们羡慕不已,他们都说我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哪知道我归心似箭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我,“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我和她们开着玩笑,只是想活跃一下病房里沉闷的气氛,五湖四海,大家因为治病走到一起是缘分。

  临床冯姐护理的老太太不知道因为那句话勾起了伤心事,嘤嘤地哭起来。听冯姐说,老太太已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因为接受不了老母亲突然去世的打击,眼前昏天黑地一下子摔倒在沙发旁,脑袋大面积出血导致半身不遂,现在正做康复治疗。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老太太在别人的帮助下已能扶着床站立起来,说话口齿也清晰了,家里人对她能够恢复自理充满了信心。仔细端详,老太太虽然已是七十几岁的人,但长得白白净净玲珑秀气,谈吐间很是有修养。在几天的接触中,老太太的爱人、儿子儿媳轮班探望送东送西,嘘寒问暖极尽关怀。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里,老太太所享受到的幸福是多少人致力于一生都追求不来的,老人家似乎没有流泪的理由,我有些好奇。躺在病床上,我们都是病人,相互之间完全没有戒备,聊起家常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两天后,我终于弄明白了老太太的心事,她的两个优秀儿子都在赶着时尚,奉行着不育的丁克生活。

  老太太眼见着儿子们都过了生育的最好年龄,只能干着急。开枝散叶,繁衍后代,自古以来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义务,人类社会如滚滚洪流,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滴水。老太太理解不了年轻人奉行的丁克生活,她说她这辈子有缺憾,有着不完整的人生。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或许这才是大多数中国老人渴望的幸福生活。

(未完待续)

【今日朝阳网】北京八天记(上)(管丽香)

【今日朝阳网】北京八天记(下)(管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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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丽香,汉族,1966年出生,辽宁省建平县人。辽宁省作协会员、朝阳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建平县原文联主席。先后在《海燕》《辽河》《芒种》《中国绿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80余篇,主持编辑出版了《清代喀喇沁右翼蒙古王陵石雕艺术》《建平民间艺术》《建平文艺群英谱》等书籍。

[编辑 冠群  编审 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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