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几人犹记桃花浦(刘国琳)

摘要:2018年7月24日上午,我们200多名军队离退休干部,乘大巴车,一路北上170多公里,来到辽宁省大连市庄河花园口,参观过往与现实的分水岭

几人犹记桃花浦

文图/文化信使 刘国琳(辽宁大连)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宋·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

  2018年7月24日上午,我们200多名军队离退休干部,乘大巴车,一路北上170多公里,来到辽宁省大连市庄河花园口,参观过往与现实的分水岭,吟诵中国近代史啼血如梦的起句,窥探甲午战争、日俄战争、旅顺屠城的原点,观察“九一八”“七七”事变、日本侵华并统治大连40年的悲情跳板。

  岁月走过两个甲子,我们回溯123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聚焦那场屈辱长叹的甲午中日战争,反刍剖析、反思拷问,接受爱国爱党爱社会主义的洗礼。

  这片小港口,入口处两块礁石突起,形似龙虾扼守港口,人称“虾老石”。脚下这个山头叫盖子头,中间凸,四周凹,形如龟壳,头部入海酷似乌龟,举目黄海辽阔,礁石舒缓、沟沿纵横、细沙洁净,雾气迷朦,浪花细语。古称桃花浦,曾是三春杨柳,四月桃花,景色艳丽,宛若仙境的地方,后不知何时何故更名花园口。

  美景是123年前打破的。

  导游介绍,1894年10月24日早晨5时,日军14艘护卫舰驶抵桃花浦,离岸10海里变换队形,在东起张虾岛、西至盖子头长约20海里的水面,一字横向排开,炮口对准沿海十多个村屯一通炮击,百姓死伤惨重,房倒屋塌。之后,司令官大山岩统领承担进攻旅顺口任务的日军第二军,先后乘运输船,小舢板从容登陆,如逛花园一般。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日军登陆兵员24049人,战马2740匹及大批军用物资。

  桃花浦一带没有清军驻守,更无任何官兵火力抵抗。

  日军在海上的炮击,好像给自己鸣放的庆祝鞭炮。

  9年后,旧戏重演,1904年5月8日至13日,日军第二军部分人马再度从桃花浦登陆。这次他们没有鸣放“鞭炮”,而是在军舰上打出横幅:不怕清朝百万兵,就怕海干天不容!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纳兰性德《浣溪纱》

  桃花浦战略地位重要。唐贞观年间,唐海陆大军发兵辽东,讨伐高句丽,在此登陆;明朝把这里作为防倭的重要据点;清朝闯关东的难民选择在此上岸,各奔前程。如是海防咽喉要地,清政府为何任由外敌轻松而入呢?慈禧创建的晚清执政理念说得直接:“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宁予外寇,不予家奴”(宁愿给外面的寇贼,也不留给自己家的奴才)。只要不动她的权利,咋讨外国强盗欢喜都成!

  阅读历史,如看影像。日军首次登陆桃花浦后,清大连湾守将铭军统领赵怀业慌忙急电李鸿章,要求速派北洋舰队增援金州大连湾。李回电斥责:倭寇尚未近貔子窝(今普兰店皮口),汝等只各守营盘,来路多设地雷埋伏,并无守城之责。旅顺兵单,同一吃紧,岂能分拨过湾,可谓糊涂胆小!

  李鸿章8次来旅顺军港,3次赴大连湾考察,知晓大连湾丘陵环绕,海域宽阔,形势险要。自1887年始建,有和尚岛、老龙头、黄山、徐家山沿岸6座海陆炮台,建有水雷营、配备鱼雷艇9艘。环路沟通,海陆相接,进退自如,各口径大炮“均为自动回转射击炮,可向炮台前后左右射击,实为无双之利器,大连湾海图皆在掌控之下”。

  日军占领金州城后,最为胆怵的正是大连湾阵地牢固,武器精良,有6个营兵力驻守,夺取大连湾,打通进攻大连、旅顺的通道必当付出更惨重的代价。此时,探子报来个令敌酋欣喜若狂的消息,大连湾守将赵怀业弃守大连湾炮台,率领3000多步骑,沿途骚扰抢劫百姓财物后逃往旅顺口。这个“赵不打”,把清朝耗资巨万经营6年之久的要塞,连同新式大炮129门,炮弹246万发,德国枪支680支,子弹3380万发,以及大批粮食马匹、行帐衣物之类军储,全部委弃资敌。11月7日,日军兵分三路,兵不血刃,平步进驻大连湾,占领这道天险。日军还意外缴获“大连湾水域地雷敷设图”,按图作业,切断海底电缆,排除敷设水雷,日舰顺利驶进港内占据码头,使之成为海上重要补给线。

  晚清皇亲囯戚,权臣显贵构成的既得利益集团,在国家存亡,民族危殆的考验面前,大多交了一张避难逃亡的答卷。咸丰皇帝带头“木兰秋狄打猎”逃难热河;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西狩”西安;驻朝陆军主帅叶志超畏敌避战,兵败平壤后,策马“迳定州,亦弃不守,趋五百馀里,渡鸭绿江入边始止焉”;中日两次海战时,北洋水师济远舰队管带(船长)方伯谦张挂白旗临阵脱逃;旅顺口前敌总指挥龚照屿,不曾接战,一枪未发,两度乘船弃军而走,致使旅顺口群龙无首,费时10年,耗银300多万两,拥有马、步、炮、兵1.4万人,20余座海陆炮台的东洋第一的军港设施,拱手出让日军等等。

  一抹晚烟荒戍垒,半竿斜日旧关城,古今幽恨几时平。

——纳兰性德《浣溪纱》

  没有哪一种硝烟不会散尽,但中国的悲怆与抗争却永驻心底。一卷充满痛楚又令人激荡的民间抗争历史底片,竟然零散、琐碎、清晰地映现于追寻者的眸子里。1995年10月24日,庄河市人民政府在盖子头山顶竖立“花园口”纪念碑,张爱萍将军题写碑名,碑高5.6米,花岗岩垒砌,正面有通碑文,背面刻“勿忘国耻,振兴中华”,青松簇拥,白云眷顾,海天相接,视野辽阔,我们在碑石前,举起右拳,发出铿锵誓言,表达“如有战,召必回,为祖国,不惜命”的骨血信念。

  当地人说, 竖碑这个地方是123年前的天后宫,有五间正殿、两间配殿,渔民出海前都来拜敬海神娘娘。

  这里是“大火球烧死敌寇”神话的诞生地。

  日军登陆后,占领庙宇,杀驴饮酒,荒淫取乐,无恶不作,将海神娘娘的塑像头割下来扔海里,又把一个驴头安在上面,以此嬉戏。海神娘娘愤怒了,当夜口吐大火球,抛向海面,烧了一艘日舰,报仇雪恨……

  123年前的盖子头妈祖庙消逝了,现今,原址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后建海神娘娘小庙,供当地人祭祀。

  大连研究党史,甲午中日战争史的专家、学者、作家,比如宋晨观、关捷、王金杰、孙文义等撰文,揭示了妈祖口吐“大火球”烧日舰的真相。

  1894年11月4日,花园口又开来三艘日本军舰,停泊在虾老石旁。当地庙会会首组织渔民中的勇士,趁漆黑夜晚,乘小舢板,摸向敌舰,拉着锚链爬上战舰,把火药放在油库里点着,使船体着火沉没。另一艘日舰于惊慌中起航搁浅。此事记载于《清代档案室史料》一书中。

  中国从不缺少义士,却缺少记录与铭记!

  宋屯有个长工和庙上两个和尚,偷偷回村取物时与日军哨兵遭遇。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用长矛将两个哨兵扎死,然后脱身。

  《金县志》记载:在日军进犯金州途中,花园口的二位铁匠夜潜敌营,刺杀日酋山地元治。虽未如愿身遭杀戮,却使日寇为之胆寒。

  山地元治是日本第二军第一师团师团长,陆军中将,崇尚武道,性情暴戾。因一目失明,人称“独眼龙”。就是这个恶魔,率兵攻克旅顺翌日,制造了屠城4天3夜,残杀平民俘虏2万多人,只留36个埋尸人的惨案。

1945年苏联红军留下的水泥岗亭

  纪念碑碑文有段记录:“日军在花园口一带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清政府未予抵抗,而花园口附近一带农民800余人在壮士高武率领下,手持土枪、锄镐与日军激战,毙伤敌寇多人,高武等亦为国英勇捐躯……”短短数语,肯定了甲午中日战争中民间斗争的力量,标识了良心、正义、尊严的尺度,刻录了对历史的承担、反省以及面对未来的从容胸襟。

  万木天寒冻欲折,一枝冷艳开清绝。

  ——吴弘道《拨不断·闲居》

  百年过去,满门烈妇投井就义的曲氏井,成为大连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1894年11月6日,日军攻陷金州城池,城内西街曲氏人家,男人均赴前线御敌,家中仅剩姑嫂7人和3个未成年孩子。如果走投无路,咱们就一起跳井,决不能落到鬼子手里,遭受污辱!鬼子逼近破门了,曲氏姑嫂怀抱幼子,跃进院内一眼不大的水井,妇孺十口尽数就义。

  战后,金州海防同知王志修特此赋诗:“曲氏井,清且深,波光湛湛寒潭心。一家十人死一井,千秋身殒名不沉。”

  “清政府未予抵抗”,但仍有热血男儿不甘就辱,奋起抗敌。徐家山副炮台轰响阻敌的巨响,金州副都统连顺处死日军谍报员;正定镇总兵徐邦道率人马阻毙日军50余人;小卒王书翰策马求援遭捕咬舌自尽;圆明和尚拒迁庙宇遭火焚;私塾先生阎世开宁当中华断头尸,勿做倭寇屈膝人……无不记录着底层军民反抗外来侵略的壮举。一段段岁月沧桑,一处处耻辱文物,宛如一支支利箭,剖割人们的心灵。为什么在自己的家园,平民被外敌任意宰杀?为什么七尺男儿保护不了妇孺弱小?为什么面对国难高官贵胄鲜有浴血厮杀舍身取义的筋骨?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1955年11月11日至13日,花园口海域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现代化多兵种军事演习,动用部队6.8万人,飞机200架次、舰艇100余艘、坦克200多辆,火炮1000多门,全军809名高级干部随队作业和参观学习,叶剑英元帅担任总导演,粟裕、陈庚大将和邓华、甘泗淇、肖克上将任副总导演,党和国家领导人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彭德怀、贺龙、陈毅、聂荣臻亲临现场观看,这些从戎马倥偬的战火硝烟中打拼出共和国的将帅,不容甲午战争的晚清悲剧在自己手中重演!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阅兵讲话时,正告:“今天,社会主义中国巍然屹立在世界东方,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撼动我们伟大祖国的地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进步伐。”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毛泽东《浪淘沙·北戴河》

  昔日桃花浦,今日花园口,已经发展为大连市委、市政府直管的六个先导区之一,成为高于新加坡标准打造的一座现代化海滨新城、生态园林城和宜居城市。468平方公里的面积,7万多人,操持着浓重的胶辽方言,安居乐业于温带季风气候中,享受着时代发展带来的红利,沐浴着花园般的安逸祥和。

  其实,无论叫什么名字,那页杜鹃啼血的往事,都已成为书架上一排排故纸。但是,独醒者却从中窥见跃动的一条条鲜活生命,追溯一行行惊心动魄,精彩纷呈的文字。于是,往事苦难,不再随岁月流逝而被遗忘,反而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如昨。

  再见,桃花浦!再会,花园口!

  (本文参考书目:王金杰《大连记忆》之《花园口狮子口》,大连出版社2009年6月第一版;韩悦行《大连掌故》2007年11月大连出版社第一版;金一南《苦难辉煌》华艺出版社2009年1月第一版:金冲及《二十世纪中国史纲(第一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9月第一版。)

  [助编 明月  责编 赵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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