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当我想起你(佟海霞)

摘要:难得闲来无事,收拾收拾家里的杂物。在柜子里翻出一个老旧的铁质饼干盒,但是盒子外表瞧起来还蛮新,可看上面的广告,才会知道是有些年头了。

当我想起你

文化信使/佟海霞  编辑/雅贤

  难得闲来无事,收拾收拾家里的杂物。在柜子里翻出一个老旧的铁质饼干盒,但是盒子外表瞧起来还蛮新,可看上面的广告,才会知道是有些年头了。哦?压箱底儿的东西,会是被我藏起什么宝贝来?我怀着好奇心,捧着铁盒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哈!好多亮闪闪的零零碎碎的宝贝:少先队队徽、毛主席像章、粉红色缎子布发卡、小学毕业前我给姐几个每人做的胸花、小学毕业证、爸妈手拿毛主席语录的黑白合影……一件件的取出,轻轻地依次摆在床上,真是宝贝呢,每一件都充满了故事和回忆。在盒子的最底层我发现还有个黑色的塑料袋,跟明信片大小差不多,叠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压在所有宝贝的下面。我慢慢地拿起,打开袋子,一条老旧的、脏兮兮皱巴巴的灰色方格子手绢露了出来……

  从小我就跟爷爷最亲近。在我儿时的印象里,奶奶就跟电视里边演的那些恶婆婆一个样,一家之主,说一不二,对媳妇对孙女乃至爷爷都异常严厉。最最关键的是,从打我记事起,老家的大炕中间跟地上就是用木板隔开的。炕上的格栅下面是整块的木板,上面是跟窗棂一样的木质格子,不过没有窗棂漂亮,只是一个个的小方格。奶奶住在一进屋的热炕头,炕上铺着乳白色透着植物清香的炕席,她这边的格栅平时糊着白纸,过年的时候会贴上漂亮的年画,亮亮堂堂的;爷爷住在格栅东边的炕梢,炕上一年四季都铺着厚厚的毡子,中间摆着一个方桌,桌上放着爷爷的旱烟袋和烟笸箩,格栅上啥装饰都没有,只有泛黄的木头本色,上半截露着一个个的木格,虽说只是一板之隔,爷爷这边沉闷灰暗,吸鼻一闻还有着一股浓浓的烟袋油子味,不过我喜欢。那些不懂事的日子里,我常常在心里揣测,奶奶为什么总是欺负老实的爷爷?不仅不让他睡炕头,还把爷爷赶到炕梢,真替爷爷委屈,但是迫于奶奶的严厉,那时候的我是不敢起来替爷爷抗争的,也只能在心里同情下爷爷罢了。因此,每当我跟奶奶怄气,便会抱起我的小行李卷、包裹,搬到格栅那边,跟爷爷同住。爷爷从来都不过问一句,就跟没事一样,默默地帮我把行李打开,放在方桌靠近格栅一边。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格栅上那些小方格的某个小角落里变出一块糖,塞到我手里。

  在我的心目中爷爷是最帅、最慈祥的老头,花白的长眉毛和山羊胡,宽阔的额头,厚实的鼻翼、棕黄的眼珠,跟年画里边的南极仙翁那么神似。用妈妈的话讲,爷爷是村子里最仁义最勤快的老人,谁家有个为难的事都会找爷爷帮忙。我们老家院子里的西厢房就不知道被多少人家免费借住过,有些家一住就是好多年,是没有任何房租哦,只记得,后来,这些人家陆续搬走后,还会跟爷爷奶奶有来往,逢年过节还会拿些礼物来看爷爷奶奶,跟亲戚般走动。相处得更好的,便认了爷爷当干爹,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爷爷奶奶有好几多干儿子、干闺女,我的这些没有血亲的大爷姑姑们,即便在现在爷爷奶奶都已经辞世,还跟我们有来往。后来因爸爸工作原因我们全家搬到城里,厢房变成了仓房,我们原来住在爷爷奶奶的对面,这对面屋就变成了流动的客栈,也陆续住过好几家人家,直到我快上高中,奶奶搬来跟我们同住,流动客栈才算是结束使命。

  爷爷每天起得特别早,无论寒暑、雨雪。晴好的日子里我都会偷偷地趴在暖和的被窝里听爷爷用他那把大扫帚扫台阶、扫院子、扫门外大街的声音,待听到爷爷扫完进屋的脚步声时,立刻又佯装熟睡,为了让爷爷用他那冰凉、粗糙的大手掀起我的被子,笑呵呵地喊着:“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边说还边轻轻地朝着我的屁股来上那么一下。每天如此乐此不疲。我最喜欢雪天,那时候我就不会贪睡了,只要爷爷喊一句:“瑞雪兆丰年,来年收成错不了!”,我便会忙不迭地爬起来,匆忙套上棉袄棉裤,拖拉着鞋子跑出去,缠着爷爷帮我堆雪人、扣麻雀。雨天爷爷更是不敢不贪睡,只要夜里听见雨水淅淅沥沥的声响,爷爷便会念叨院子里的排水沟,整夜不得安睡,往往天还没亮爷爷便披上雨衣出去,他担心雨大,泥水把排水管堵住,定是去疏通了。我讨厌农村的泥水、讨厌不良的排水系统,爷爷就是在我小学毕业那年夏天的一个下雨的清晨,摔倒在了大门外的排水沟里,之后诱发的肺炎……

  闲下来的时候,爷爷总会坐在格栅连着的柱子下面,背靠着格栅,闭目养神。这时候我总会偷偷跑过去,薅一下胡子便笑着跑到格栅后面躲起来。有时候爷爷也会故意逗弄我,趁我快得逞之际,嘴巴突然张开做出要咬我小手的动作,看着我被吓一跳的窘样,他眉毛胡子笑得都凑在了一起。我喜爱爷爷的胡子、眉毛,只要爷爷不忙,我便拿出小箱子里藏着的小木梳、红头绳,坐在爷爷的腿上,让爷爷的大手搂着我的腰,我便细致地给爷爷梳理眉毛、胡子,梳着梳着我便觉得无趣,这时候,便把爷爷的胡子当成是头发,给他们编上一个麻花辫,然后系上红头绳,爷爷也不觉得糗,总是任由我去折腾,经常是我们爷孙俩一玩就大半天。妈妈撞见了总要训斥我几句,这时候爷爷总会向着我说话:“小孩子,玩吧,没事”。

  从我有记忆开始,爷爷的听力就不太好,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听力越来越弱,跟他讲话经常要用“喊”的,爷爷的人也开始变得糊涂。我想爷爷的糊涂跟我和哥哥有关,出现明显的症状是从我们全家搬到朝阳之后开始。搬家后,交通不便,平时我和哥哥是没机会回老家的,只能盼着寒暑假,基本上放假第一天爸妈就一大早的把我俩送回老家。有时候车不方便,会耽搁那么几天,爸爸也会早早地打电话到邮局,让在邮局工作的表姨给爷爷奶奶捎个口信,爷爷耳聋,又糊涂,有时候就会忘记我们会迟归的消息。他又不爱说话,也不问问奶奶,只要看到邻居家的孩子已经放假在家,就固执地认为我们也该放假了,也该回家了,便无论雪雨每天去车站等着,翘首盼着,等着每天中午那唯一的一班长途客车,从车缓缓驶进广场等到车上的人全都走光,又等到车重新装满人开走,每一次爷爷都远远地站在广场上,一动不动,经常是车开走半天了,才不得不相信事实,垂着头背着手踱回家里。一来二往,车站广场上的村里人就都知道爷爷每天接站的目的,都会好心地劝爷爷:“大中午的快点回家,别晒晕了”,“天太冷了,还下着雪,孩子认得路,您回家等着吧”,可无论别人怎么劝,爷爷只是笑着摇摇头摆摆手。终于有一天,爷爷在连续几天的失望后支撑不住了。邻居跑回来告诉奶奶,爷爷在广场上晕倒,人也糊涂,好像找不到家了,叫奶奶赶紧去看看……从那次开始,爷爷的糊涂就越发严重,尤其是长时间见不到我和哥哥,爸妈多次想把爷爷奶奶接过来同住,可他们都推辞不来,说舍不得院子里的那些树、那些鸡还有那头大胖猪……

  轻轻地摩挲着这条灰色方格子手绢,六年级那年夏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刚考完毕业试,次日清晨爸妈便把我和哥哥送回来老家,在路上妈妈拉着我的手,难过地说:“爷爷前几天去疏通排水沟的时候摔倒了,邻居看见把爷爷背到屋里,爷爷就开始发烧、说胡话,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清醒的时候就说先不要告诉你俩,让你们可以安心考试……”。我的泪控制不住地流,车怎么开得这么慢,老家的房子怎么还迟迟看不见影子。我们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奶奶说:“人都糊涂啦,一直总念叨着你俩的名字,快叫你爷爷看看,了却他的心愿,也叫他走得安心”……我们回来没多久,爷爷就与世长辞了。

  那个夏天我一直随身带着爷爷这方手帕,我学会了用呢绒线绣花,花绷子和线是老姨给的,技术是姨姥教的,她们怕我哭坏了,让我分散下注意力。我好像突然就长大了,明白爷爷再也回不来了,难过的时候就用这手绢擦擦眼泪,绣累了就擦擦手心的汗,发呆的时候也紧紧攥着它,我知道那上面有爷爷的烟袋油子味,闻着那味道,就好像爷爷在陪着我……

  这手帕我一直都没舍得洗过,现在,我捧起他,仿佛爷爷一直都在,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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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海霞,笔名,萨仁塔娜。《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辽宁省朝阳市第三中学高级教师,作品见于《燕都晨报》、《作家天地》、《中国文艺》、《辽西文学》等报刊和微信平台“新北方琳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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