辍学后初尝生活滋味
文化信使/吴守贵 编辑/雅贤
我们这一代人,差不多都有炼过钢、吃过糠、下过乡、扛过枪的生活经历。唯独吃过糠的年月,对人生影响最大,让我终生难忘。
1961年,苦哇!苦的让人刻骨铭心。
初春,尽管严寒已经过去,但是,乍暖还寒的天气仍然笼罩着万物萧条的大地。村子里鸡不鸣、犬不吠,死一般的沉静。偶尔传来邻居张家70多岁老爷子痛苦的呻吟:“哎哟!老七呀!我都第五天没走动啦!快给我剜剜吧!”这是邻居张爷爷吃糠排不出大便,求助儿子的声音。
由于自然灾害农业歉收,粮食减产不够吃,家家以糙糠、野菜、树叶、榆树皮、苞米轴子……代替粮食。那就是黄鼠狼吞鸡毛——楦起肚子拉倒。成年人短时间还能坚持,可家里老人和孩子就苦不堪言了。
那年我12岁,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时候。本来就是大肚汉,再加吃“代食”,喝能照人影的稀粥,饿得整天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就连去朱碌科三里路读书,瞪眼就是走不动,只好辍学回生产队挣工分和粮食补贴。
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回生产队,能干什么呢?老队长也犯了愁。同副队长商量决定,让我给队里放牲口,任务是放一头毛驴驹子和一头牛犊子。具体要求是不能撒开散放,要牵着去遛坝沿或坟圈子。劳动报酬是一天记六分,补助二两粮食。
听说记六个工分还补助二两粮食,我十分高兴。好像打了一针强心剂,立马来了精神,当面向队长保证,好好放这两头哑巴牲口,一定让它们吃饱喝足。
说起来简单,实际牵出去一放,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两个小捣蛋鬼真有“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的气势,不是撒欢就是尥蹶子,像两个顽皮的淘气包。弄得我精神十分紧张,牢牢抓住缰绳不敢松手。虽然都是小牲畜,但它们因种类不同,习性也就不一样。驴善用后腿踢,牛常用犄角顶,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前几天,我采取一手牵一个的办法,齐头并进去遛坝沿。它俩一个动作快,一个行动慢,一个往前拉,一个向后拽,我在中间累够呛,差点被这两个畜生一分为二。
后几天,我想出一个主意。在家准备好一个木头橛子,一条长麻绳。先将它俩牵出并分别拴在树上,再跑回家拿来这两样东西,把牛犊子牵到预先找好的荒草片子里,学大人样子把牛犊子縻上。回头再牵毛驴驹子去遛沟边、坝沿,专找好草让它吃,没用多长时间小毛驴肚子就鼓起来了。由于排除了它们之间的干扰因素,都能安排靠底地吃草,加上对它俩轮流縻、放。这两个小家伙不仅毛梢逐渐顺溜、新鲜,而且有了光泽。
后来采取縻、绊结合的办法,今天縻牛绊驴,明天绊牛縻驴。我这个放牧人和牛、驴各得其所。我解放了双手,可以去谷子地拔莠子,黍子地薅鸡爪子草,抱回来投给牛、驴吃,就算给它俩加餐了。当然,我也有机会去高粱、黍子地打乌闷,去玉米地撅甜秆、寻找落瓜蛋、老瓜瓢、姑姑奶……
转眼到了中秋,地里的野草逐渐枯黄,我放牧的活也已结束。队长没再单独给我安排活,而是让我同妇女们一起劳动。队长跟妇女们说:“这小尕子,论力气虽然没有你们大,但他很机灵,登梯上高、跑个腿啥的比你们快,所以 报酬同你们一样。”
自从同妇女们一起劳动,自知力气也与大人差点。为此,无论上山割黑豆,还是下地掰苞米,自己都积极主动、跑前跑后,来弥补自己力气不足方面的弱点。
每天社员们无论男女都要在队部门前集中,等待队长分配活。由于这段时间一直同妇女们一起干活,时间一长习惯成自然,看事情想问题不自觉地就站在妇女们一边。为此,还闹出过笑话。有一天早晨,男男女女几十人集中在队部门前。我鬼使神差地喊一声队长:“我们妇女今天干什么活?”立即引起全场哄堂大笑,我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想改口、想狡辩都为时已晚,我臊得满脸通红,简直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从那天起在生产队落个真妇女假男人的诨名。
转眼到了一九六二年夏末秋初,由于各家分了自留地,房前屋后、山边地头、旮旯胡同都成了小开荒、镐头地,社员们纷纷开展自救,缺粮程度有所缓解。每当我看见同龄发小或过去的同学背着书包从眼前经过,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悔恨和羡慕。辍学导致我直接跨入社会,初步尝试了社会酸甜苦辣的滋味。经过反复考虑,最后决定还是继续念书。
由于当时饥饿走不动,才被迫辍学,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再返校继续念书,还得争取父母同意和支持才成,我自己不好意思向父亲张嘴。我找好哥们高云去说情,求父亲点头同意。据高云回来说:“三叔同意你继续念书,但态度十分严肃地说,那大小子没个准性体,朝三暮四的。你转告他,这是唯一一次机会,要珍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我牢记父亲的话,珍惜重新背上书包这个机会,回到朱碌科中心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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