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棉·女人(张福艳)

摘要:“小小树,顺垄栽,金花落了银花开。”金花银花两度华,尽现生命艳丽,又呈现生命的完美与圆融,棉沉淀着阳光的暖,流淌着白云的柔。尽管棉花已逐渐淡出辽西田野,可棉绝对没有远去。

棉·女人

文化信使/张福艳  编辑/雅贤

  “小小树,顺垄栽,金花落了银花开。”金花银花两度华,尽现生命艳丽,又呈现生命的完美与圆融,棉沉淀着阳光的暖,流淌着白云的柔。尽管棉花已逐渐淡出辽西田野,可棉绝对没有远去。我们身下铺的,身上盖的,贴心穿的,哪一样都没少了棉,至少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光,我们都在棉的拥抱里。流淌在棉里的时光是柔软的,蕴含在棉里的气息是母性的,说起棉,总是让我着眼半个世纪或更远的从前,去寻找一种绵长的表达,一种回归的叙述。

 

  棉的疼痛与幸福,女人最懂,她懂得一朵棉桃里包裹的苦乐人生,她知晓一朵绒花里滤过的皎白月光,并在彼此的抚摸中达成一种默契。都有青葱岁月花样年华,都曾含辛负重孕育生命,棉花与女人有着天生的相似。棉花的韧是藏而不露的,无论娇艳的花朵、青嫩的棉蛉,还是纤弱的棉绒,都显不出强大,它却是一种孕育巨大能量的植物,走过和女人一样的生命历程。长在垄里的作物大都是草本茎,棉花是个特例。起先,幼苗也女儿般娇柔,它的茎先绿后红,嫩而易折,在长到三片叶后,逐渐木质化,慢慢长成一棵棵“小树”。记得小时候,一个没妈的小丫头,头发乱乱的,被人唤作小毛桃子。没娘的孩,自然就没有了荫护,再不能被幸福的白云包围。而那孩子的娘亲也像结了太多棉桃而禁不重压的棉株,她想让更多的小桃笑开口,却再没有力气撑住自己而倒了下来。女人的手与棉的亲密接触中,她们更懂得了棉,也更懂得怎样做自己。只有像棉一样,懂得取舍,忍痛为自己掐尖打杈,也能更好地成全自己与他人。挂在棉株上的是蕾铃,挂在女人身上的是柴米油盐,树一样的挂满蕾铃的棉花从此便和普通的作物不一样了,开过鲜艳的花朵,棉及时收敛起美丽,就像坐过花轿,便挽起发髻安心过日子的女人。

 

  朝阳城北五十华里努鲁儿虎山脉的西红石砬山西麓,高祖从清朝咸丰年间来此落脚时,小心翼翼地携着老家带来的棉籽。他们放下着担子的地方已近植棉的界点,北来的寒风恰似搭弓射箭的士兵,棉花只能怯而止步了。不知道在没有棉花之前,先人拿什么取暖,可自从有了棉花,日子就大不一样了。放下担子,脚下便生了根,拓荒的手与肩膀生出茧花,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有了村的模样,从此炊烟升腾,人丁兴旺。正是在这样特定的区域,在岁月更迭,生息繁衍中,棉与女人便成为不可或缺的两个主角。有了勤快耐劳的女人,就有开不败的雪白棉花,就有了纺不完的线和织不完的布。棉织成的布粗砺厚实,叫“大布”,尽管粗糙些,却是原汁原味的纯天然手工品,一个“大”也充分肯定了棉花的功绩。有了棉,就有了手巧的女人与细密的针角,就有了长腰的棉裤、大襟的布袄、对襟的布衫,九天暖身,伏天遮体。在辽蒙交界的山山岭岭之间,隐现着一条“棉布之路”,那是男人的脚与驴马的蹄踩出的商贸之旅。尽管山高路险,野兽出没,从来没阻止过自产的布匹源源不断地流到内蒙。当年姥爷也曾往来于辽蒙之间的便道。姥姥用无数个昼夜兼程的日子,把成垛的棉花瓜搓成棉条儿,抻长成线,再缠成纺锤形的线穗子。嘤嘤的纺车陪伴着姥姥前半生,50岁之前,她从来没有睡过午觉,困极了,就在纺车旁打个盹儿。因为布能自产,加之姥姥又会裁剪,家里人从来都是冬有棉袄不受冻,夏有单衣能遮阳。当男人们卖了大布又贩回内蒙的荞麦和绵羊时,小村的日子立刻有了滋味。像姥家一样,许多小家小户过日子没有余富,杀了羊,舍不得吃肉,就将羊肉卖掉换钱,但一定会像过年一样吃上一顿像样的荞麦饺子,而且羊下水货也足以让家人一饱口福。棉花功不可没,和男人女人一起作为主力,不仅担负起一个家人的衣食住行,还让人对日子充满期盼。姥姥的那床蓝底碎花粗布棉被,已被浆洗过无数次,褪成了月白色,被面的白色小花点依然可辩,容易让人想起月光下棉的剪影和漫无边际的劳作时光。从一株一株的棉苗到成匹成匹的棉布,谁能算出她们弯下了多少次腰,掏空多少个棉壳?谁能算清她们抽出的棉纱有多长,能绕地球几周?当今的女子,大都做不成一株棉花,得有怎样的隐忍,才能与棉的一生相得益彰。

 

  女人用手抚摸棉一春一秋,棉用暖包容人一生一世。棉花,曾是我的嫁妆,20年前它长在婆婆家最好的田里。棉花是最让人“爱不释手”的植物,从打杈、掐尖再到收花,一棵秧被人抚摸不下10遍,最恼人的是棉蛉虫,它们已经进化得出神入化。尽管当时已经很少有人种棉花,尽管婆婆已重病在身,她还是坚持种了好几年的棉花,为的是3个儿子娶媳妇都有新里新面新棉花的被。拥着棉入睡,在婆婆去世后,那些棉依然佑护着儿女的身心。姥姥的手一生都在抚摸棉,她从来不穿陈年的棉衣,90岁高龄时,依然坚持每年都把棉衣棉裤拆洗重作一遍。她眼睛花了,纫不上针,就总让一段棉线儿在针眼里停留,然后再把新线旧线拈在一起。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应该得益于她多年纺线的经历吧。把旧的棉花套用手揭开,抻得松松软软,在上面轻拢一层新棉,姥姥的日子就在棉绒里舒展起来。对皮肤的亲近,母亲从来都深信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棉花。膨松的新棉,轻便柔软,吸汗防潮暖身;棉花织成的布,冬暖夏凉舒适,没有丝绸娇贵,没有丝麻耐磨,却从不拒人千里之外,是人人用得起的寻常百姓之物。我总嫌母亲做的棉衣太厚,她一边用手拈量着棉絮的厚薄,一边重复着一句老话“十层单也不如一层棉。”絮上一层又一层的棉花还嫌薄,于是就把叮咛和唠叨也絮在里面一同抵抗寒风了。

 

  清苦的日子里,女人与棉花背靠背,形影相随。衣分,是棉花的专用术语,通俗地说,一茬棉花衣分高,绒就多,就能多纺线,多织成布,世上就多一件衣。衣分高的棉花好比精明强干的女人,意味着多付出,多给人温暖和依托。女人不但渴望棉花多绒,更渴望能在霜前围上布兜摘花。霜前花,絮雪白,拉力强,强度大,是棉中的上品。因为物候的原因,棉的霜后花总是不可避免的,它像早产的婴儿,颜色泛红,棉絮发赖。村南摘花时,村北的棉铃迟迟不开口吐絮,最后那些哑棉桃儿只好被请到热炕头上。我原以为村子以北再也不能种棉花了,后来才知道,我们村北边的另一个村子,也能种棉花,同样是村子南的棉花比村子北的早熟,由此得知棉花也食人间烟火。因为小村夹在沟里,村南,属阳,接受阳光早,汇集着炊烟和草木的呼吸,棉花也是花啊,也像女人花一样,饱饮阳光与气息,幸福才像花儿一样盛开。

  曾经静静盛开在大地胸膛上的棉花飞成了天上的云。当化纤制品让人生充满奇异时,古朴宽厚的棉足以让我们想念。从对生的叶片到蕾铃相加的棉株再到到枯瘦的棉花柴,棉的一生集柔软与强大,包容与隐忍,艳丽与丰满,做着与身体和生命有着密切关系的事情。棉的一生,女人的一辈子。从一株棉那里,我寻找到一条无悔付出的生命之旅,或者说,我发现,总有一种绒一样柔软的东西藏在女人的身体里,凸现生命的耐力与张力,让后人饱享呵护与依恋,并留下一生一世的温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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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福艳 ,女,70年生,高级农艺师,喜欢诗歌、散文,98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文学界》《鸭绿江》《辽河》《华夏散文》《辽宁日报》《朝阳日报》《小散文》《文学月刊》《辽西文学》《中国文学》《成长》《中学生故事与阅读》《现代家庭教育》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百余篇。2009年,歌词《爱的奇迹》获得辽宁省原创计生歌曲一等奖。发表于《辽河》的散文《秋天的滋味》被《读者·乡土人文》2010年12期转载。2011年歌词《永远的蒲公英》获得全国教师之歌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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