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唐墓里挖出靺鞨石俑 一段跌宕起伏的“朝阳往事”(张松)

摘要:1993年3月,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朝阳市博物馆在朝阳市黄河路发掘了一座大型唐墓,墓内甬道壁龛内发现两件辫发石俑。考古学家姜念思先生认为,唐墓中随葬辫发石俑为首次发现,从辫发样式看,这两件石俑的形象显然不是汉族,而是东北地区的古代少数民族:粟末靺鞨。

唐墓里挖出靺鞨石俑 一段跌宕起伏的“朝阳往事”

文化信使/张松 编辑/昕晨

  1993年3月,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朝阳市博物馆在朝阳市黄河路发掘了一座大型唐墓,墓内甬道壁龛内发现两件辫发石俑。考古学家姜念思先生认为,唐墓中随葬辫发石俑为首次发现,从辫发样式看,这两件石俑的形象显然不是汉族,而是东北地区的古代少数民族:粟末靺鞨。众所周知,靺鞨人起家吉林长白山,活跃于今黑龙江、吉林两省,那么,靺鞨石俑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辽西朝阳?这个曾创立过渤海国的强盛民族与大唐王朝又有着怎样的密切关联呢?

位于今黑龙江渤海上京城的千年石经幢  张松/摄

靺鞨石俑 传递别样历史信息

  这座出土靺鞨石俑的唐墓为砖筑圆形单室墓,两件石俑原应放置在甬道中部的壁龛内,男东女西。因墓葬曾被盗掘,出土时男俑已不在龛内。两件石俑皆以绿色砂岩雕制,下部雕出方形台座。男俑连座高112厘米,浓眉大眼,高颧骨;头发向后梳拢,至后颈部扎结,然后两股头发梳长辫下垂,辫梢不扎结;身着圆领窄袖长袍,束带穿靴;左手微抬,架一鹰,将系鹰之绳缠于手指之上,右手下垂并执一铁挝(zhuā,爪挠)。女俑连座高102厘米,浓眉大眼,嘴角微翘,面露微笑;头发向两边梳起,在头顶两边梳成两髻,然后又在颅后结成辫发下垂,辫梢部扎结;身着交领(一侧翻开)窄袖长袍,腰束鞢(dié)带,袍襟撩起系于带内,露出长内衣,脚穿靴;双手置于胸前,左手握右手拇指作“叉手”状;在鞢带右侧佩香囊和鞶(pán)囊,左侧佩一条状物,身后别一把带鞘的刀子。两俑的脸、手部均涂成粉红色,头发涂成黑色,出土时虽已剥蚀,有的地方仍可见到施彩的痕迹。姜念思先生指出,这两件古代粟末靺鞨族人的石像,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朝阳唐墓出土的粟末靺鞨女石俑  张松/摄

  姜念思的考证得到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吴炎亮的支持。吴炎亮认为,从这两件靺鞨石俑可知,隋唐时期,大量生活在营州(今辽宁朝阳)的靺鞨人对当地的地域文化产生了影响。同时,靺鞨人吸收先进的汉文化,为后来渤海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营州是隋唐时期中央政权经营东北地区和统治各民族的重镇,是多民族杂处之地。中央政权和各藩族的势力此消彼长,形成了营州地域的多元文化。营州的各民族在经济、文化方面相互交流,在种族上逐渐融合,营州地域出现了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民族与文化特点,这些在墓葬形制和随葬品方面都有所体现。”吴炎亮表示。

世居东北 粟末靺鞨的起源与由来

  靺鞨是中国古代民族名,意为“林中人”,先世可追溯到商周时的肃慎和战国时的“挹娄”,北魏称“勿吉”,隋唐时写作靺鞨。辽宋时期恢复了最早的肃慎名称,但汉语中改译为女真,为避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名讳,也称女直。清代建立后,清太宗皇太极改族名为满洲,延传至今。

  靺鞨族自古生息繁衍于中国东北地区,世居白山黑水之间,以渔猎为业,根据所生活地区情况不同,也有农耕文明和小部分游牧文明。靺鞨分为七部,分别为粟末靺鞨、安车骨部、伯咄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其中,黑水部尤为劲健,乃古之肃慎氏。

  粟末靺鞨部居靺鞨族的最南方,与古高句丽相接,早在唐初就已归附唐。七世纪末,粟末靺鞨首领大祚荣统一各部落(确切地说,是统一附唐的各部落),建立了政权。后来唐玄宗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加授渤海都督府都督。从此,粟末靺鞨建立的政权,即以渤海为号。

朝阳唐墓出土的粟末靺鞨男石俑  张松/摄

靺鞨内附 “海东盛国”倾心盛唐文明

  为何粟末靺鞨石俑出现在营州?这与该族群的“内附”有关。早在隋代,粟末靺鞨酋长突地稽率本部及其他部落内附,被隋朝安置在柳城,隋炀帝授予突地稽为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等职。唐初,突地稽派使臣朝贡,唐置燕州,以突地稽为燕州总管,并赐姓李氏,其子李谨行勇冠于军中,曾任营州都督。唐武德初,粟末靺鞨纷纷归附唐朝,唐廷设慎州,以安置粟末靺鞨。唐朝打败高句丽后,又将归附高句丽的靺鞨人迁往营州居住。

  燕州、慎州均为羁縻州,所谓羁縻州是指古代朝廷在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所置之州,因其俗以为治﹐有别于一般州县,相当于现在的自治区。中国设羁縻州,始于唐朝,唐朝对一些边远少数民族采用羁縻政策,承认当地土著贵族的地位,封以王侯,纳入朝廷管理。遇有战事,营州都督府有奉朝廷命令统领羁縻府州军队的权力,如营州都督张俭就曾奉命率靺鞨、契丹、奚兵随唐太宗东征高句丽。这种羁縻性质的府州设置,适应了营州周边民族的实际状况,达到了“全其部落,顺其土俗”的目的,因而密切了东北各少数民族与中央政府的政治关系,以粟末靺鞨为代表的少数民族的酋长纷纷率部内附,而营州就成了他们归附的主要地区。

  营州都督府曾于公元696年失陷,被迫侨治于渔阳,据《资治通鉴》唐纪七十一:“靺鞨、奚、霫()大欲降唐,正以唐不建营州无所依托,为默啜(东突厥可汗)所侵扰,故且附之,若唐复建营州,则相帅归化矣。”可见,营州都督府的设置在安抚、安置东北少数民族,维护东北地区的安全稳定等方面都起到了积极作用。

  在汉族先进的经济和文化影响下,以粟末靺鞨为代表的内附的北方少数民族部族逐渐汉化,同时唐律规定:“凡内附后所生子,即同百姓,不得为蕃户也。”这一规定使得内附的粟末靺鞨人纷纷改名易姓,逐步接受了汉人的习俗与信仰。而营州,就成了这些日渐汉化的粟末靺鞨人的新的故乡。

  后来,由营州迁出的粟末靺鞨人建立了渤海国,与唐朝的关系更为亲密,期间除大武艺之世一度与唐发生军事冲突外,与唐始终和好。

  713年,唐鸿胪卿崔忻奉使宣劳靺鞨,大祚荣获得了“渤海郡王”的封号,加授忽汗州都督,成为唐廷藩臣。此后,渤海历世诸王的继袭都经唐廷的册立,终唐之世遣使朝唐达一百余次。唐亡后,渤海继续向后梁、后唐朝贡,保持着臣属于中原王朝的关系。在中原文明的强力影响下,渤海政权迅速完成了封建化进程,各项制度均仿效唐朝,文化灿烂,经济发达,被誉为“海东盛国”。

渤海将士佩戴的头盔  张松/摄

营州之变 粟末靺鞨追随契丹反唐

  尽管粟末靺鞨仰慕大唐文明,与唐王朝基本保持了友好往来,但在数百年的交往中也时有摩擦与冲突,存在“不谐之音”,最为激烈的便是爆发于武周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六月的“营州之变”。因不满镇守营州的大唐松漠都督赵文翙(huì)的压榨欺辱,两位粟末靺鞨首领乞四比羽、乞乞仲象响应契丹枭雄李尽忠、孙万荣掀起的大叛乱,攻占营州城,斩杀赵文翙,并两次击退朝廷派出的征剿大军,大周30万精锐葬送于叛军之手,提及此事,一代女皇武则天夜不能寐,心惊肉跳!

  不过,李尽忠、孙万荣虽表面占尽便宜,终究敌不过家大业大的武周帝国,在日甚一日的高压围堵下,这支叛军联盟开始内部松动,意志薄弱者终于顶不住压力、经不起诱惑,在战争最激烈与微妙的关口,为求自保率先逃跑者,正是两位粟末靺鞨首领乞四比羽与乞乞仲象。这二人率部众脱离战场,渡辽水东进,靺鞨人这一走,等于断了契丹一臂,顿时联盟军心动摇,再加上突厥偷袭、奚族反水,这支曾所向披靡的反叛之师,没过多久便土崩瓦解了。

  李尽忠、孙万荣造反失败后,其部下李楷固被武则天收编,易姓为武,改换门庭为武周帝国效命驱驰,每念及靺鞨人临阵脱逃的不义之举,李楷固就恨得牙根痒痒,于是他“公报私仇”,欲借官军之手灭掉粟末靺鞨。

  脱离契丹人后,乞四比羽、乞乞仲象“保太白山之东北,阻奥娄河,树壁自固”,割据一方。武则天见招降李楷固成功,想如法炮制,便封乞四比羽为许国公,乞乞仲象为震国公,赦免其罪,谁知乞四比羽拒不受命,不吃武则天封官许愿那一套。见乞四比羽敬酒不吃吃罚酒,李楷固见缝插针,特向武则天请命清剿不识抬举的靺鞨部,此请正中武则天下怀,遂“授其官爵,委以专征”,李楷固果然不负圣命,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将乞四比羽部击败,乞四比羽被枭首示众,首级献于朝廷。就这样,李楷固“公私兼顾”,报了靺鞨人当年背盟拆台的家国之仇。

  本来,李楷固当见好就收,但他见乞四比羽战死、乞乞仲象病故,两大靺鞨首领倒下,一时邀功心切,误判形势,以为可趁势灭了靺鞨一族,便率军对乞乞仲象之子大祚荣穷追猛打,不料,竟被四面楚歌的大祚荣于天门岭回身反击,一边是骄横麻痹的追击之师,一边是殊死一搏的绝地哀兵,逼人太甚的李楷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身脱逃。侥幸一胜的大祚荣深知力量单薄,不敢恋战,率众依附于突厥人,后借局势动荡,中央王朝对边疆的控制力削弱之机,趁乱建国,自称震国王,地方两千里,拥兵数万,人口十余万户,这便是后来号称“海东盛国”的渤海国的前身。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数百年后,契丹族在草原再度崛起,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率兵东征由粟末靺鞨人建立的渤海国,讨伐的一条重要理由就是乞乞仲象、乞四比羽等人当年的背盟无信,本来契丹之败,是武周、突厥、奚族、靺鞨四家联手拆台所致,但报仇雪恨时,却被辽太祖统统计在靺鞨人账上!

民族融合 唐代营州实乃“东北中心城”

  这对出自唐代的靺鞨石俑,折射出当年营州在大唐王朝举足轻重的地位。自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皝在柳城之北、龙山之西建都,并把新建的都城称为龙城(今朝阳市龙城区),龙城便成为东北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这一局面一直延续到唐朝。

  营州,是中原王朝统治东北的前沿阵地,又是中原与东北少数民族往来的重镇,其影响力波及整个东北亚。这里,汇聚着靺鞨、突厥、回鹘、契丹、奚等各部族的豪杰与枭雄,它的每一次得失、每一轮变荡,都牵扯着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敏感神经。

  唐代营州位于连接东北和中原的咽喉地带,是中原与东北诸少数民族往来的枢纽。唐代营州管辖辽宁省西部和内蒙古东部的广大地区,据《太平寰宇记》载,营州“东至辽河,南至大海三百四十里,西至平州(今卢龙)七百里,北至秦长城二百七十,至契丹界湿水四百里”。唐代营州境内的居民除汉民族外,还生活着内附的契丹、奚、靺鞨、突厥、高句丽等民族以及来自西域的胡人,营州成为多民族聚居区,汉族与各少数民族之间在经济、服饰、墓葬形制等方面相互交流、相互影响,促进了营州的民族融合。唐朝先在营州设都督府,后设平卢节度使府,这两个机构先后是当时东北最高的军政机构,它们的设置对于统制东北少数民族,稳定东北边疆安全,促进东北民族融合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论唐代营州在东北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一文中,学者董杰指出,在营州故地朝阳市发现的唐代丰富考古资料,证实了唐代营州在东北的政治军事中心地位。营州是唐朝在东北唯一设州县的地方,也是东北唯一发现唐墓的地方。新中国成立以来,在朝阳市区及周边地区,发现唐墓二百多座,如2003年考古工作者在朝阳市纤维厂原址发现的唐代孙氏家族墓,有17座墓葬,这是迄今在朝阳发现的最大的唐墓群,其中孙则墓规模较大,墓室平面呈弧边方形,南北长5米、东西长5.2米,立壁高2.2米。墓室内发现的列俑方阵气势宏大,有仪仗、武士、文吏、仕女、骑马乐俑列等。瓷(陶)俑制作工艺精美,栩栩如生。在营州发现唐墓之多,其建筑规模之大,陪葬品之丰富及工艺之精湛,充分说明营州在整个东北的中心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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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松,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现供职于辽沈晚报社,为该报历史文化专版“摆渡辽河”主笔,副刊部主任记者。从事辽宁历史文化研究已近十年,出版及参编著作达十余本,达一百余万字。代表作有:《辽宁风情小镇》《三燕寻踪》等。近些年,在为朝阳、北票与三燕后人间牵线搭桥、积极宣传朝阳历史文化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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