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雪之歌(何家欢)

摘要:作为一只狐,我或许真的是太老了,当看见那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飘入我的视野时,我竟然没有勇气冲出山洞去接受它的洗礼。

雪之歌

文/何家欢 编辑/立军

  作为一只狐,我或许真的是太老了,当看见那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飘入我的视野时,我竟然没有勇气冲出山洞去接受它的洗礼。大片的雪花落在树枝上,悄然无声,正如无数沾满白色染料的画笔在一块黄绿错综的大画布上不停地拍点着。渐渐地,苍茫的白色涂满了我的视野,也涂满了整个森林。

  森林的雪总是那么地沉静,它如同一支古老、悠扬的歌谣,牵着我走进无限的回忆中去。

  我想起了他,我的哥哥。我和他并无血缘关系,我的皮毛是红色的,而他是一只银狐。那时,年轻的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当他第一次与那场大雪一同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便被他那身银白色的皮毛所触动。他在我的面前疾驰而过,又伫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寒风凛冽地吹拂着他的皮毛,只见银丝飞舞。他用那桀骜不驯的眼神久久地注视着远方,任雪花肆意落在自己的背上,那样子足以让每一个见到的人为之动容。

  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总是那么快乐,哥哥不论待我还是待其他人都很好,就像是一个慈祥和善的长辈。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他传递给我的体温,耳畔依然能够回响起他在雪地中披着月光发出的哀号。我喜欢哥哥那身银色的皮毛,而它,也是哥哥最大的骄傲,但是这身皮毛却使他在这座红狐狸的森林中抬不起头来。这是个极度排斥异类的世界,他在这里几乎难有立锥之地。面对这些无缘无故的排挤,虽然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地不屑一顾。但是他冷峻的面孔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创伤。他就像是一个冰块,正在被一束束火焰无情地吞噬着。

  我曾亲眼看见哥哥被狐群围攻。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也没想过一向对自己很友好的亲人和朋友怎么会拥有如此凶残的表情,那场面恐怕只有在狐群大敌当前时才会出现。可是哥哥又有什么错呢?可怜的哥哥被逼到了一个小角落。我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甚至忘记了发抖。而哥哥却是一副久经沙场的表情,从容镇定地蹲在那儿,银丝般的皮毛如瀑布一般从他的背上倾泻而下,美丽之极。他用忧伤的眼神望着狐群,等待它们的怒火渐渐平息。

  为了能帮助哥哥摆脱这种窘境,我找到了我的大叔。大叔是一个如闲云野鹤般的狐狸,他时常离开森林到附近的村镇去游荡,据说还去过一个不小的城市。正因为他见多识广,森林里的许多狐狸都很听他的话。如果他能替哥哥在狐群中说上几句话,一定会解决不少问题。

  大叔是个很爽快的人,听我说完便把事情应了下来。他很卖力地在狐群中游说银狐的高贵,并拿城镇皮货市场中银狐与红狐的皮毛交易价做比较,企图让大家消除对哥哥的歧视。但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我仍然能在哥哥的洞口前看到围攻的狐群。

  事情过后,哥哥对我说,狐群原先歧视他,而现在却是在嫉妒他。

  一样的排挤,嫉妒却比歧视要可怕的多,它就像风暴一样,让无数生灵为之发狂。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和哥哥谈论过,虽然哥哥也一直待我很好,但我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哥哥对狐群,对这座森林的仇恨。我不怨哥哥,既然爱存在着因缘际会,那么仇恨也不会是与生俱来。可是,我惧怕仇恨,更害怕因仇恨而生的复仇行动。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是哥哥这个冰块溶化成汪洋,扑灭这座森林的怒火,便是他被这熊熊火焰所吞噬,而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我所愿看到的。

  就在这时,大叔又不见了。我原以为他可能又到城镇去享受那些人类圈养的肥美家禽了,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却发现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过去的潇洒。他一瘸一拐地跑到我们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听到远处传来了枪声。
  “完了,完了,这回我算是完了。我被猎人盯上了,你们可不能不帮我,我要是被抓住了,你们也不会好过!”大叔摇着尾巴对我们全家人说,强言威胁中不免带了点失魂落魄。

  猎人果然循着大叔的踪迹来到我们的洞穴外。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能听到外面响起嗒嗒嗒的脚步声,这声音让我们全家人不寒而栗,看样子不抓到什么,猎人们是决不会收兵的。

  我们蜷缩在洞穴的深处,不敢踏出洞口半步。洞里的食物很快就被吃光了,我们年轻力壮的还能勉强再挺上一阵子,但爸爸妈妈和几个弟妹却眼瞅着一天天虚弱下去。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弟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半睁着双眼叫着:“姐姐……姐姐……”我们每个人看在眼里都痛在心上,但是,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坚持,坚持……”

  我一次次提醒自己,但仅存的力量却不听意志的支配,正在一点点地散失,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团瘫软的棉花。我们本没有必要为了大叔牺牲掉全家的性命,但我们深知大叔的为人,如果他被抓出去,我们全家,甚至整个森林的狐狸都将成为他的陪葬。

  “坚持,坚持……”

  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身旁是已被大叔吞食得只剩下骨头的小弟的尸体,我仅有的力气已无法支撑我保护小弟不受伤害。大叔曾用恐怖的声音警告我,在这种时候,吃掉他是唯一的活路。但面对自己的手足我实在无法下口。小弟那娇小的身躯,那活泼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动,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眼前这具尸骨相重合。我甚至觉得小弟还没有死,我仿佛还能听到他趴在我耳边,甜甜的叫着:“姐姐……姐姐……”

  我无力地蜷缩在地上,半睁着双眼望着洞口,喉咙干渴得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木炭。我的脑海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但更多的还是我的哥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渴?会不会也像我一样,饿得蜷缩在地上?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颗宝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脑海中,他的样子却一直都是模糊的。当我想起他的时候,我的眼前只能浮现出他的一个轮廓。多少次,我努力地注视着他的面庞,试着将这颗宝石烙印在记忆中,但分离出来的却仍然只是他的身影,他的温度,他的神情和他的哀号。

  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了,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在我很可能会死在他的前面,这样的话,我就不必经历这种痛苦了。

  我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了,朦胧之中,我看到哥哥拖着虚弱的身子向我走来。我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干涩、沙哑的声音……

  “哥哥……”

  “坚持住,他们不是要抓狐狸吗?我一会儿跟他们走就是了,哥哥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不,哥哥,你不要走,哥哥……

  “如果没有狐狸出去,这整片森林恐怕将永远笼罩在猎人的阴影之下。你们都有自己的家人、朋友,只有我是孤身一个。真的,我很羡慕你们……”

  “哥哥,你并不孤独,你还有我……”我多么想将这句话说出口,但泪水却将它堵在我的心头,让我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我把头抵在哥哥的胸膛,他的温暖让人觉得是那么真实。

  哥哥静静地凝望着我,眼神中闪烁着我所熟悉的忧伤。

  “哥哥……哥哥……”

  恍惚之中,哥哥的身影正向洞外飘去。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拼命冲向洞口。摇摇晃晃地趔趄了几步后,我倒在了离洞口仅一步之遥的地方,枪声在我的耳畔响起。

  等我醒来的时候,猎人们已经撤离了森林。

  哥哥再也没有出现在这座森林。我每天都在森林的边缘四处游荡,试图寻找哥哥遗留的温暖。直到我在洞口嗅到了那带有哥哥气味的血迹,我才意识到,自己昏迷前那个似真似幻的影像已经成为了现实。哥哥,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猎人走了,整座森林充斥着狐群欣喜若狂的嚎叫声,只有我欲哭无泪地四处游走着。我曾试图向他们诉说哥哥为狐群所付出的一切,但群狐却告诉我,据森林最权威的狐狸说,猎人就是被那只银狐引进来的,他罪有应得。

  没有谁能听进我的解释,狐群只接受他们臆想出的顺理成章的结果。

  回到洞口,我看到地上的血迹似乎比前几天淡了一些。我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干涸了,但这一次,泪水却顺着我火红的皮毛悄然无声地洒落在哥哥已经干掉的血迹上。大地又一次殷红了,像一片燃烧的火焰。

  那年冬天,森林里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雪后的森林出奇地安静与干净,那块血迹也不见了。接下来几天,我都能在梦中看见哥哥在雪中奔跑和伫立的身影,他的身边站满了银狐,他们的皮毛从背上倾泻而下,如银色的瀑布一般。雪花静静地飘落在哥哥的身上,我看见他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我也笑了,我知道那是雪精灵带着哥哥的灵魂回家了。

  风越来越大了,它夹带着片片晶莹的雪花灌进了我的洞穴,打在我已略发枯黄的身上,看上去有些刺眼。也许只有哥哥那样的皮毛才会与这大雪如此和谐。这些年,我都一个人走过来了,不知道哥哥在那边是否也如我一般坚强。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探望一下他了,至少要带给他一句温馨的问候。

  雪静静地下着,在森林的深处,传来了一阵阵古老悠扬的歌声。它的曲调是那样的熟悉、动听,牵引着我走出洞穴,一步步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我知道,那是哥哥用雪花奏出的一首经久不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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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欢,1987年出生于辽宁省朝阳市,蒙古族。2006年考入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就读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2010年,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上海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跟随梅子涵教授进行儿童文学方向的学习和研究。2013年至今于吉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攻读博士学位,师从著名文学批评家孟繁华教授。
  何家欢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本科期间两次获得国家奖学金,获得沈阳市市长奖学金、沈阳师范大学校长奖学金,获得“沈阳市优秀大学生”、“沈阳市模范大学生”和“辽宁省高校优秀大学毕业生”称号。硕、博期间,多次获得学校科研成果奖励,两次获得研究生国家奖学金。
  何家欢自幼热爱儿童文学阅读和童话创作,现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儿童文学学会理事。其童话作品发表在《文学少年》《少年文艺》《读友》等杂志上。童话作品《秋秋和末末》《月亮不见了》分别于2007、2014年两次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2016年出版注音童话《暖暖鼠和猬克多》和个人作品集《一条通往幸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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